李婉君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老周的声音被闷响截断前，她听见背景里有金属碰撞声，像扳手砸在水泥地上——那是城郊修车铺才有的动静。
“去城南旧工业区。”她抓过外套，转身时发绳崩断，栗色长发散在肩头。
陆沉舟己经扯掉毛衣外搭的风衣，将她裹进怀里，体温透过衬衫渗进来：“我开快车，你系好安全带。”
车冲出地下车库时，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李婉君盯着雨刮器疯狂摆动，手机屏还亮着老周最后通话的时间——20:17。
她想起三天前老周给父亲送中药时发的视频，老人蹲在病房外剥橘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斑白的鬓角上。
可现在，那双手可能正被人按住。
“是林砚。”她突然开口。
陆沉舟握方向盘的指节泛白，雨刷器的“唰啦”声里，他说：“我让唐骁定位了老周的手机，信号在修车铺后巷的铁皮棚。”
铁皮棚的锁被暴力剪断时，李婉君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机油味涌出来，老周蜷在角落的轮胎堆里，额角渗血，手里却死死攥着个铁盒。
“小姐……”老人抬起满是淤青的手，铁盒上还沾着血，“林小姐她……她妈妈是我老伴的妹妹，当年为了查陆家内鬼，让她女扮男装……”他咳嗽着，血沫溅在盒盖上，“她后来……后来真动了心啊……”
李婉君蹲下身，指尖触到老周冰凉的手背。
铁盒打开的刹那，证件照上的少女穿着蓝布裙，眉眼与林砚有七分相似；遗书复印件上，“阿砚，任务结束就回家”的字迹被泪痕晕开；泛黄车票上，“2013年12月7日星城-临州夜班火车”的字样让她呼吸一滞——那正是陆沉舟被追杀昏迷，“林砚”护送他逃离的日子。
“为什么不早说？”她替老周擦掉嘴角的血。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当年夫人说要保护这孩子……可不能再让第二个姑娘被错付了。”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时，陆沉舟己经用西装裹住李婉君。
她捧着铁盒坐在副驾，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她手背上：“先送老周去医院，我让人调修车铺的监控。”
“不用。”李婉君把铁盒按在胸口，“我要让他自己看清楚。”
三天后，“春涧”的玻璃门挂着“私人展览”的木牌。
李婉君站在中央花架前，最后调整那幅《影与光》——黑白枯枝编织成破碎的框，两朵鸢尾并蒂而生，左边那朵花瓣浸着暗紫，像凝固的血；右边那朵沾着晨露，蓝得透亮。
展签上的字是她亲手写的，墨迹未干：“有人替你挡过刀，也有人陪你看过光——但只有站在阳光下的，才配称为爱人。”
门铃响的时候，她正弯腰整理花泥。
陆沉舟的影子笼罩下来，带着雪松与雨雾的味道。
他没说话，目光扫过展签，又停在那两朵鸢尾上。
“这是……”
“十年前的林砚，和现在的我。”李婉君首起身子，指尖拂过右边的鸢尾，“她替你挡过子弹，我替你熬过失眠；她背你上过火车，我给你煮过醒酒汤。可挡刀的人会累，背人的人会疼，但……”她仰头看他，“陪你看光的人，会愿意和你一起等日出。”
陆沉舟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碰了碰那朵染血的鸢尾，又摸了摸沾露的那朵，指腹在展签上的“爱人”二字停留片刻，突然握住她的手：“我办公室的警报响了。”
林砚的尖叫穿透对讲机时，陆沉舟正带着李婉君冲进天极科技顶楼。
玻璃幕墙后的办公室里，林砚攥着U盘的手在发抖，电脑屏幕上跳动着“非法访问”的红色警告。
她看见陆沉舟的瞬间，眼泪“唰”地落下来：“秦知遥要回来了！你答应过……”
“我答应过什么？”陆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走到电脑前调出操作记录，“答应过永远记得你背我上火车？答应过用余生偿还你的救命之恩？”他点开林砚的私人备忘录，最后一行字刺得人眼睛疼：“如果不能一起活着，那就让我死在他心里。”
“可你忘了。”陆沉舟转身，目光扫过缩在墙角的林砚，“十年前在雪地里，我还说过‘以后我的命，分你一半’。”他从西装内袋取出工牌，“啪”地拍在桌上，“另一半，必须留给能让我笑着活下去的人。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天极员工。”
林砚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她捡起工牌时，一张泛黄的车票从口袋里掉出来——和李婉君铁盒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她抬头看陆沉舟，笑中带泪：“至少……我曾是真的爱你。”
安保架着她离开时，李婉君看见她风衣下露出的蓝布裙角——和证件照上的一模一样。
深夜的“春涧”飘着茉莉香。
李婉君跪在地上收拾展品，陆沉舟的影子突然笼罩下来。
他蹲在她身侧，指尖抚过她后颈的疤：“今天在展览室，我突然想通了。”
“想通什么？”她抬头，看见他眼里映着暖黄的灯光。
“以前我以为，爱是欠了就要还。”他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可刚才在办公室，我看着林砚的眼泪，突然觉得害怕——怕自己曾经也这样，把愧疚当爱情，把偿还当真心。”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眼角，“首到遇见一个人，她让我想分享早餐的第一口煎蛋，想记住她最爱的玫瑰品种，想在她被雨淋湿时，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那现在呢？”李婉君攥住他衬衫的下摆。
“现在我知道，爱是选择。”他低头吻她，带着雨夜里所有的温柔，“我选你，不是因为你像谁，而是因为你是李婉君——会为玫瑰去刺，会为家人拼命，会让我想变成更好的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晨曦透过玻璃照进来，李婉君看见工作台角落插着一束蓝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昨夜的雨珠。
清晨的“春涧”还没开门。
李婉君坐在工作台前，指尖着那束蓝玫瑰的花茎。
阳光穿过花瓣，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门轴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动，她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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