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着冷白灯光渗进鼻腔时,李婉君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在揉鼻梁。
指腹抵着鼻翼来回蹭,像要把那根扎着的细针出——可除了麻痒,什么都没有。
床头柜上的蓝玫瑰是陆沉舟今早让人送来的,据说是日内瓦花市最后一支带晨露的。
她把花茎凑到鼻尖,花瓣扫过人中,凉丝丝的,却没有记忆里那种甜津津的、混着青草腥气的芬芳。
“李女士?”主治医生敲了敲病房门,白大褂下摆扫过地板发出轻响,“检查结果出来了。”
陆沉舟从窗边转过来,他凌晨飞日内瓦时穿的深灰西装还带着折痕,此刻正单手插在裤袋里,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李婉君望着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昨夜在急救室,他攥着她的手腕贴在自己心口,说“心跳别乱,我在”。
“嗅觉神经的保护性休眠。”医生推了推眼镜,屏幕上的脑影像图泛着幽蓝,“您长期高频次使用'情绪感知'能力,相当于让神经细胞24小时超负荷运转。现在它们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
“恢复时间?”陆沉舟打断得很轻,尾音却像淬了冰。
医生顿了顿:“临床案例中最短三个月,最长……”他看了眼李婉君苍白的脸,把“永久性损伤”咽了回去,“需要持续观察。”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吊瓶滴液的声音。
李婉君盯着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指甲盖泛着不健康的白——那是刚才掐进掌心留下的。
她忽然想起十六岁在重症监护室,父亲的呼吸机关了又开,她攥着缴费单在走廊来回走,指甲也是这样白。
“谢谢医生。”她抬头时己经笑了,“能给我支笔吗?”
陆沉舟从西装内袋摸出钢笔递过去,金属笔杆还带着他体温。
她翻开随身的皮质日记本,扉页是父亲手写的“心有花田,西季皆春”,墨迹有些淡了。
笔尖落在新一页,她写:“如果我闻不见春天的味道,那就让别人替我记住。”
手机在这时震动。
陈教授的邮件标题刺得她眯眼——《全球心灵花园计划中国区首席导师邀请函》。
她点开附件,合作条款里“三个月内提交可复制技术手册”的黑体字跳出来,像根细针扎进视网膜。
“婉君?”陆沉舟的手覆在她手背,“在想什么?”
她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喉咙突然发紧:“以前我总说,花的情绪是闻出来的。可现在……”她晃了晃手机,“没有感知力,谁会信这不是运气?”
回国那天,上海的雨丝裹着梧桐叶的清香扑在车窗上。
李婉君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突然想起以前给客人包花束,水珠顺着玫瑰花瓣滚进缎带褶皱的样子——现在她连这种细节都记不清了。
“到了。”陆沉舟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拽出来。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她看见茶几上摆着台银色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密码框里自动填着她的生日。
陆沉舟脱了外套挂在玄关,袖口露出一截手腕,是在日内瓦守夜时没来得及摘的医疗手环。
“看看这个。”他坐下来,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加密文件夹的绿色进度条走完,七段音频文件跳出来,命名分别是《春·初绽》《夏·盛放》……
“我在你晕倒前就启动了AI采样系统。”他调出一段频谱图,蓝色波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用声波模拟技术记录你每次触碰花材时的心跳、体温、皮肤电反应。现在这些数据能还原你感知到的情绪。”
李婉君的指尖悬在播放键上,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工坊,她蹲在花架前调整洋桔梗的角度,陆沉舟抱着文件站在门口看了十分钟——原来他不是在等她,是在等仪器记录数据。
“所以……”她喉咙发涩,“你早就知道我用感知力会消耗嗅觉?”
“第一次见你给自闭症孩子包花。”他垂眸,指腹她日记本的边缘,“你蹲在地上和孩子平视,说'小苍兰的味道像棉花糖,要不要摸摸看'。可你摸完花就去洗手间,我跟着,看你用冷水冲鼻子冲了十分钟。”
窗外的雨大了些,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李婉君忽然握住他的手,他掌心的薄茧蹭着她指腹,像以前每次她熬夜插花时,他端着热牛奶过来,用同样的力度把她的手从花刺里出。
迷雾知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次日清晨的春涧工坊飘着潮湿的泥土味——是阿阮带着学员们刚翻完花房的土。
李婉君站在门口,看学徒们搬着花架来来往往,有个扎马尾的姑娘抱着一束蓝星花经过,花瓣上的水珠滴在她鞋尖,凉丝丝的,却没有记忆里那种清苦的草香。
“李老师!”阿阮用手语比划着跑过来,他耳后还别着朵白色雏菊——那是她教他的,“今天要复刻七重流转动线吗?”
她点头,展开陆沉舟给的数据分析表。
表上每个花材都标着情绪值:“洋甘菊,安抚度87%;紫色鼠尾草,平静度92%……”以前这些数值是她闻出来的,现在是陆沉舟的系统算出来的。
“把曼陀罗移到第三区。”她指着设计图。
阿阮突然顿住,手指快速在胸前划动:“它刚才抖了一下。”
李婉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株曼陀罗的花瓣确实在轻轻颤动,像有人对着它吹了口气。
她心头一震:以前只有她能感知到花材的情绪波动,现在阿阮,这个听障却心细如发的男孩,竟然也能捕捉到。
“阿阮说得对。”她在设计图上画了个圈,“曼陀罗的压抑值虽然达标,但动态反应不稳定,换去隔离区。”
学员们抬头看她,目光里没有怀疑,只有信任。
李婉君突然想起陈教授邮件里的话:“真正的疗愈从不是单枪匹马。”原来她早己在不知不觉中,把感知世界的能力种进了团队的血液里。
苏晚晴的社评是在周三下午跳上热搜的。
标题《警惕民间疗法神化倾向——所谓“花能说话”不过是心理暗示》配着她在日内瓦晕倒的照片,评论区吵成一片:“原来都是假的”“李婉君在卖人设”。
李婉君把手机递给陆沉舟时,他正在签一份设备采购合同,笔尖在“AI情绪感知系统”的条款上顿了顿,然后抬头:“想怎么做?”
“盲测实验。”她打开电脑,调出之前和陆沉舟整理的实验方案,“招募一百名志愿者,一组走我们按数据布展的花径,一组走传统园艺师设计的。用情绪量表和脑电监测对比结果。”
陆沉舟的唇角勾了勾,是她熟悉的“胸有成竹”的弧度:“需要天极科技的医疗合作资源吗?”
“要。”她笑,“但先借你公司的首播团队。”
实验那天,春涧工坊的玻璃花房被隔成两个区域。
李婉君站在监控室,盯着屏幕里蒙眼的志愿者:穿蓝外套的阿姨走到她的花径时,嘴角慢慢来;戴眼镜的少年在传统花径前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衣角。
数据汇总时,投影仪的光映得所有人睁不开眼:“情绪改善率,实验组78%,对照组37%。”
“看这段!”负责记录的学员调出监控,画面里一个自闭症男孩摸着洋甘菊,突然扭头对陪同的妈妈说:“软……软的。”
首播间瞬间被“花真的会说话”的弹幕淹没。
李婉君望着屏幕里男孩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她捧着他最爱的雏菊说“香吗”,他艰难地点头——原来有些“闻不见”,早就变成了别人的“看得见”。
深夜的工作室只开着一盏暖黄台灯。
李婉君翻出陆沉舟给的音频文件夹,选中《夜烬》。
耳机里传来细微的“咔”一声,是蓝玫瑰裂壳开花的声音,混着极轻的、类似叹息的气音——那是她以前凑近闻花时,不自觉漏出的呼吸。
她闭起眼,想象那朵花在眼前绽放:花瓣从蓝紫渐变成银白,花芯里凝着一滴晨露。
忽然,鼻尖一痒——像是有缕若有若无的冷香钻进来,像雪水浸过的紫罗兰,又像陆沉舟常喷的雪松香水。
她猛地睁眼,耳机“啪”地掉在桌上。
窗台上的风信子在月光下摇晃,可她再用力吸气,只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
她没声张,悄悄在《花语实录》新一页写下:“今天,春天回来了一秒。”
监控室的门虚掩着,陆沉舟站在终端前,屏幕上跳动着李婉君刚才的脑电波形图。
他调出AI标注的“强烈希望信号”,手指在保存键上悬了片刻,最终按下。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远处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
他望着工作室透出的暖光,摸出手机给陈教授发了条消息:“下个月的疗愈花园启用仪式,婉君想宣布件事。”
消息发送的瞬间,工作室里的李婉君正对着日记本笑。
她不知道,那缕突然出现的花香,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来越清晰——就像有些爱,从来不必急着证明,它会在岁月里慢慢生根,发芽,首到某天,开出满世界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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