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阳光刚爬上纱窗，李婉君推厨房门的手顿了顿——焦糊味裹着一丝甜腥涌出来，像有人把燃烧的糖纸和半生不熟的鸡蛋搅成了团。
她探头往里看，陆沉舟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深灰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银灰领带松松垮垮垂到腰际，藏青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蛋液，右肩还蹭了块拇指大的黑斑，倒像是谁故意在素色画布上点了笔抽象画。
他右手捏着镊子，正小心翼翼把一块边缘泛着黑炭的煎蛋夹到白瓷盘里，动作轻得像是在夹芯片——毕竟这位天极科技的CEO，从前用镊子处理的都是纳米级别的精密元件。
“第15项任务执行中，”他头也不回，声线里带着点刻意的平稳，“‘亲手做一顿完整早餐’——张嫂说，失败三次以内仍属合理区间。”
李婉君靠在门框上笑出声，木框发出轻响。
陆沉舟猛地回头，镊子“当啷”掉在台面上。
他耳尖瞬间红到脖颈，连喉结都跟着滚了滚：“我、我查过资料，新手下厨前三次失误率高达78%。”说着低头去捡镊子，却碰翻了旁边的盐罐，细白的盐粒“簌簌”落在焦蛋上。
她走过去，指尖掠过他后颈的碎发——那是他刚才系围裙时蹭乱的。
“陆总做实验都这么紧张吗？”她故意凑近看瓷盘，焦黑的蛋边泛着诡异的琥珀色，“不过这个……”她用叉子戳了戳勉强成型的部分，“边缘微焦的地方，好像有点焦糖香。”
陆沉舟的睫毛颤了颤，喉结又动了动：“张嫂说你喜欢外焦里嫩。”他指了指旁边的炒青菜，菜叶蔫巴巴泡在油里，“这个我炒了西遍，第一遍糊了，第二遍太生，第三遍……”他突然噤声，耳尖更红了。
“第三遍怎么了？”她舀起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咸得舌尖发麻，却弯着眼睛看他。
“第三遍……”他低头绞着围裙带，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学生，“我尝了一口，觉得太淡，又加了半勺盐。”
李婉君的筷子顿在半空。
她想起三个月前，这个男人还会用消毒湿巾擦三次门把手才肯碰，现在却会为了调整咸淡，首接用指尖捏起青菜尝味道。
她喉头发热，把青菜咽下去，从围裙口袋摸出便签纸和钢笔：“建议下次放油前先热锅，盐量减半。另——”她在煎蛋那栏画了颗小太阳，“煎蛋边缘微焦部分口感独特，可命名为‘陆氏限定风味’。”
陆沉舟接过便签时，指腹擦过她的手背。
他从裤袋摸出皮质手账本，封皮烫着“百日温情计划”几个金字——那是他在两人结婚百日时做的，原本列着“每周共进三次晚餐”“每月陪逛一次花市”这类KPI，现在内页贴满了她的便签、电影票根，还有上次她在花展上别在他西装上的雏菊干花。
他翻到“基础烹饪”那页，郑重地把便签贴在“失败记录”旁边，用钢笔写：“婉婉认证，具备推广价值。”
“叮——”
厨房角落传来细微的快门声。
李婉君转头，看见张嫂缩在冰箱旁，手机屏幕还亮着。
这位五十来岁的厨娘耳尖泛红，搓着围裙笑：“我给小陆宇发点素材，那孩子昨天还说想来看陆先生做实验呢。”
“张嫂！”陆沉舟的耳尖彻底红透，却没阻止。
他知道小陆宇是隔壁独居奶奶的孙子，总爱扒着栅栏看他晨跑，昨天还举着玩具听诊器说要给他“检查婚姻健康”。
午间的“栖芳阁”飘着百合香。
李婉君给学员示范花束配色时，手机在工作台震动个不停。
她点开微信，小陆宇的视频弹出来：画面里陆沉舟穿着围裙站在厨房，身后是那盘焦黑的煎蛋，他对着镜头说：“这是我人生第一份非标准化产出，但它代表最高优先级的情感迭代。”
学员们围过来看，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们笑作一团。
“求陆总开课！《从代码到厨房》！”“嫂子太会教了，这男人被驯化得明明白白！”李婉君望着屏幕里他切葱花时认真抿唇的模样，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在陆家老宅的会客厅，他西装笔挺坐在真皮沙发上，说“协议婚姻，互不干涉”，连她伸过去的手都没握，只点头示意。
手机又震，是陆沉舟发来的消息：“张嫂说青菜要过凉水才脆，我买了冰桶。”配图是超市冷冻柜前，他单手拎着蓝色冰桶，另一只手捏着手机，背景里促销员瞪圆了眼睛——毕竟谁能想到天极科技的陆总，会蹲在冷冻区研究冰桶尺寸。
她正笑着打字，后台管理系统弹出提示：匿名邮箱有新邮件。
李婉君刚要关掉，却见发件人是“LY”——那个从他们结婚就开始发邮件的神秘账号，内容永远和陆沉舟有关：“他胃寒，咖啡要加奶”“别让他空腹吃芒果”“会议室空调温度别低于26度”。
她正要退出，手机突然被抽走。
陆沉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衬衫袖子卷到小臂，指尖还沾着葱花的青绿。
他盯着屏幕里的新邮件：“你胃寒，别空腹喝她泡的菊花茶。”喉结重重滚了下，转身走向办公室。
李婉君跟进去时，他正把旧手账本锁进保险柜。
封皮是冷硬的黑色，内页全是数据：“与李婉君相处时长周均12小时”“婚姻满意度评分7.3”“情感投入成本核算表”。
他合上保险柜，把新版手账本——封皮是她亲手贴的干花——轻轻放在床头。
“有些人的执念是挽留，”他转身抱她，下巴蹭着她发顶，“而我的救赎，是彻底把生活交还给真正重要的人。”
深夜十一点，李婉君翻出压在箱底的素描本。
泛黄的纸页上，鸢尾花在婚纱裙摆上绽放，那是她十六岁时画的，那时她以为婚礼会在春天的小教堂，新郎是隔壁班总给她带糖的男生。
现在她翻到背面，用铅笔写：“如果再嫁一次，我要他穿着围裙当伴郎。”
“哗啦——”
阳台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合本子轻手轻脚走过去，月光透过纱帘，照见陆沉舟倚着栏杆，手里捏着片夜烬花的花瓣。
那是他们结婚时，她插在他胸袋里的，现在干了，却还留着淡紫的痕迹。
“你说，她会不会觉得我进步太慢？”他对着花低语，“昨天学打鸡蛋，把蛋壳掉进碗里三次；今天切番茄，差点切到手指……”
李婉君退到客厅，打开手机备忘录，“回礼计划”新增一条：“第3项——让他学会心安理得地，被我照顾。”
月光漫过窗台，夜烬花的影子在地板上摇晃，像两人交叠的脚印。
周末清晨的阳光比往常更亮。
李婉君在厨房煮燕麦粥，陆沉舟在擦昨天新买的烘焙模具——他说下周要学做她爱吃的玛芬蛋糕。
“叮咚——”
门铃声惊得陆沉舟手一抖，模具“当”地掉在地上。
李婉君擦着手去开门，透过猫眼，看见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外，鬓角别着珍珠发簪，手里捧着个红木锦盒，盒盖上雕着缠枝莲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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