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化妆镜的冷光打在李婉君脸上，她捏着密封袋的手指微微发颤。
袋里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熨得笔挺，领口的褶皱还留着去年她在医院陪护时，父亲用体温焐干的痕迹——那天她蹲在病房走廊改花束订单，雨水顺着伞骨滴在领口，是父亲偷偷拿热毛巾替她敷平的。
“李小姐，还有三分钟开场。”工作人员敲了敲半开的门，声音带着刻意放轻的谨慎。
她把密封袋按在胸口，金属拉链隔着布料硌得皮肤生疼。
镜中倒映出张嫂的身影，老太太正用袖口抹眼睛，手里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当年我在一中门口卖煎饼，常见你抱着花泥往画室跑，校服口袋总插着折断的玫瑰枝。”她把保温杯塞进李婉君手里，“喝口小米粥，当年你比赛那天，我给你留的煎饼果子凉了，你蹲在垃圾桶边啃，现在可不能再委屈自己。”
李婉君低头抿了口粥，甜香裹着暖意漫进喉管。
她解开高定礼服的盘扣，当校服布料贴上皮肤的瞬间，记忆突然翻涌——十六岁的自己也是这样，在暴雨里跑过三个公交站，只为省下打车钱给父亲买止咳药，校服下摆沾着泥点，却在画室里把被雨水泡软的画稿一页页吹干。
“今天不是设计师李婉君说话。”她对着镜子把长发挽成低髻，发尾用最普通的黑皮筋扎住，“是十六岁的李婉君回来讨债。”
发布会现场的聚光灯在她推开门的瞬间亮起。
大屏上，池律师举着公证章的手还没放下，赛事档案的扫描件正一页页翻过：报名表上“李婉君”三个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利笔锋，手绘稿边缘沾着咖啡渍——那是她为凑学费在咖啡馆打工时，被客人碰翻的马克杯溅的。
当画面切到从未公开的现场录像时，全场突然响起抽气声。
镜头里的少女穿着同款校服，站在褪色的展板前，指尖点着用卡纸做的“根脉”模型：“钢筋水泥不是城市的骨骼，是它的皮肤。真正的生命力藏在地下，像野草的根脉，把每栋楼、每条路、每个在这生活的人连在一起……”她的声音带着青春期的清冽，“我想让城市学会呼吸，像野草一样，踩不烂，烧不尽。”
台下第三排，头发斑白的老花艺师周伯摘下眼镜，指节抵着太阳穴。
他记得三年前那场评审会，有人把这姑娘的画稿压在最底层，说“太土气，没有国际视野”。
此刻他望着屏幕里仰着头的少女，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忍住，用袖口蹭了蹭眼角。
“李女士，请。”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克制的激动。
李婉君走上台，高跟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比平时轻——她特意换了双平底鞋，像当年在画室跑前跑后时那样。
她把铅笔按在A3纸上，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通过麦克风扩散，现场突然静得能听见后排记者调整摄像机的咔嗒声。
第一笔是主根，从纸的最下方垂首向上；第二笔是侧根，在三分之一处分出细枝；第三笔……当最后一笔收进纸角的嫩芽时，她举起图纸，与大屏幕上那篇所谓“原创论文”的配图并列。
“这是我的《根脉·城市呼吸》结构逻辑。”她的指尖从自己的图纸划向投影，“这是那篇论文的'原创设计'。我的根脉向下生长，连接地下管网与土壤；他们的根脉向上，作者“迷雾知途”推荐阅读《闪婚后，财阀大佬他日夜沦陷》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攀附建筑外墙。我的植物学命名用的是《中国本土观赏植物志》，他们抄了《欧洲园艺栽培手册》的拉丁名——”她突然笑了，“连月见草的学名都能写成月桂，抄都抄不明白。”
池律师的司法鉴定书在此时投影到屏上，红章在灯光下泛着暖光：“经时间戳验证，李婉君女士原始手稿创作完成于2020年5月17日14:23，早于被诉侵权论文提交日27个月零3天。”
台下突然炸开一片议论声。
有记者举着话筒喊：“李女士，您之前为什么不公开这些证据？”
“因为我十六岁时，这些证据被锁在评审会的档案柜里。”李婉君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戳破气球，全场瞬间安静，“我找过赛事组委会，找过文化局，找过所有能找的人。他们说'年轻人要学会蛰伏'，说'吃点亏是成长'。”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铅笔，笔杆上还留着当年咬过的牙印，“可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要讨回一个冠军。”
“我要讨回的，是所有被沉默的创作者的尊严。”
掌声从第一排炸开。
许导不知何时走上台，她的手还在抖，却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李婉君：“这是当年的现场录像带……我藏在办公室的花盆底下三年。”
她转身面向观众，喉结动了动，“我是她高中的花艺老师，我看过她为了买花泥去工地搬砖，看过她在医院陪护时用输液管当花器做设计。可我懦弱，我怕得罪评审会的赞助商，怕断了自己的资源……”
她突然对着李婉君深深鞠躬，白发扫过台面，“今天，我以从业三十年的花艺教育者身份宣布——李婉君，是你教会了我什么叫真正的创作尊严。”
全场起立鼓掌。
首播弹幕像涨潮的海水，“我们欠你一个冠军”“婉君值得”的字样刷得屏幕发颤。
李婉君接过录像带时，触到许导掌心的老茧——和她自己捏花剪的地方，磨出的位置一模一样。
散场时己近凌晨。
李婉君谢绝了所有采访，沿着春涧工坊后的小路慢慢走。
青石板被夜露打湿，泛着温润的光，像她当年在画室铺的旧瓷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是陆沉舟发来的照片：他坐在天极科技的总裁办公室，身后的落地窗映着城市夜景，桌上摊开的电子档案里，躺着她当年的参赛获奖证书——“2020年星城青少年创意设计大赛金奖”，奖状边缘有些毛边，是扫描时没铺平。
附言只有一行字：“你说你不恨过去，可我恨那些让你沉默的人。”
她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云层遮住一半，像朵半开的夜烬花。
指尖在屏幕上跳动：“明天开始，我要重新定义'星城之光'。”
刚发送完，手机又震了震。
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没有备注，内容只有一行乱码般的符号，最后跟着个箭头——指向“恒瑞资本”的股票代码。
李婉君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把手机收进校服口袋。
风裹着晨露的湿气吹过，她摸了摸校服第二颗纽扣——那里缝着陆沉舟送的硬币，“舟”字被磨得发亮。
前方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正刺破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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