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渐近时，阿蛮正蹲在地上捡流光锦。
锦缎上的金丝被泥土蹭得发暗，她急得眼眶发红，抬头正撞进采办官轿的朱漆门帘。
“寒园主呢？”为首的内廷太监甩着拂尘，帽上的东珠在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圣上口谕，寒园所产'龙脉引'特赐皇室御用，金匾随后便到——”
“阿蛮，”苏织夏的声音从竹帘后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
她扶着门框站定，素色裙角沾着空间里的晨露，“去取新焙的云雾茶。”
采办太监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原以为能见到战战兢兢的乡野村妇，却撞进一双清亮如寒潭的眼睛——那是能把人从头看到脚底的眼神，连他袖中藏的谢礼单子都烧得发烫。
寒园里的欢腾是从午后开始的。
阿蛮举着金匾跑过桑林，小工们敲着铜盆喊“寒园要进紫禁城了”，连最蔫的老蚕都在竹匾里翻了个身。
苏织夏站在蚕室门口，看阳光穿过金漆“织锦待诏”西个字，在青石板上投下刺目的光斑。
“主子，”墨七不知何时立在她身侧，玄色披风沾着晨雾，“殿下说今日课业繁重，不见客。”
她递出的青瓷药盅在两人之间悬了片刻。
盅底还温着，是她今早特意用空间里的雪水熬的，掺了三朵新开的冰玉蚕花——那是治他旧伤的引子。
“连我也不见？”她问得轻，指节却攥得发白。
墨七垂眸：“殿下让属下端回的。”他抬手指向廊下，那里整整齐齐码着七盅药膳，从早膳到晚汤，一滴未动。
月上柳梢时，苏织夏绕开欢庆的人群，踩着露水压弯的草径往桑林深处走。
空间入口隐在湖心老槐下，她每日寅时都会来查看，可今日未近湖边，便觉脊背发凉——那片本应沉在雾里的宫殿，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
黑龙衔月印从她袖中滑出，悬浮在离水面三尺处，旋转时带起细小的水涡。
她刚要伸手，腕间突然一紧，像是被寒铁铸的锁链扣住。
“你说，它为何会在你空间里自行激活？”
夜玄寂的声音裹着冰碴子。
他从槐影里走出来，月白锦袍沾着星点暗褐，不知是血还是墨。
苍白的脸在幽蓝光芒里像块将碎的玉，唯眼底燃着两簇暗火，要把她整个人烧穿。
她想抽手，却被他反手抵在老槐树上。
树皮擦过脊背，疼得她倒抽冷气，他却趁机贴近，鼻尖几乎蹭到她耳垂：“我在印里下了心蛊引，北朔储君的血做引子。”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昨夜祭坛觉醒时，这印差点把我拽进空间——你说，是王血共鸣太烫，还是你的契太黏？”
苏织夏突然想起前日他咳在帕子上的血。
那时她只当是旧疾反复，却不想……
“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不能进，而是不该进？”他捏着她的手腕往自己心口带，“一旦我的血彻底融了你的血，这具身子就会把你刻进骨头里——”他低笑一声，那笑里浸着冰，“哪怕我想走，心跳都会先背叛我。”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那些她以为是权谋算计的温柔，此刻全成了烧红的铁，烫得她眼眶发酸。
“你以为你能一个人扛下所有？”他突然扯开衣领。
月光落进领口，照出背上狰狞的金纹——那是北朔储君的烙痕，此刻正随着她肩头的蚕印发烫，金红两色在皮肤下交织成环。“每次你用空间回溯时间，这烙痕就裂一道。”他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背上，“流的不是血，是我的命。”
她的手指触到粗糙的痂，又摸到新渗的血，烫得像要把她的魂都灼穿。
原来那些他说“不过是旧伤”的深夜，是在替她挨刀。
“所以别再问我为什么插手。”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剜块肉，“你要毁约，先问我的骨头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腾起火光。
沈掌柜的喊声响破夜雾：“主家！北朔使团到了边境，说要迎回'圣女遗茧'——”
苏织夏瞳孔骤缩。
夜玄寂松开她的手，后退两步隐进槐影里，只余声音飘过来：“现在你知道了。”他顿了顿，“接下来，是要我帮你挡外敌，还是先杀了我，断了这根丝？”
风穿庭院，卷着桑叶掠过蚕室。
那只被她养在檀木盒里的冰玉蚕突然振翅，吐出第二缕金丝。
金线缠上窗棂时发出轻响，像极了锁链扣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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