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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弑兄

小说: 魇骨:胡太后的牝朝   作者:十羚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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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酒缸,泡了整整七天七夜的帝王。

559年的秋夜,晋阳的风卷着寒意撞在窗棂上,像谁在外面磨牙。御膳房最靠里的那口缸还敞着口,缸沿结着层深褐色的垢,是常年泡酒渍出来的。侍臣老王头提着灯笼进来时,脚刚跨过门槛就被一股浓烈的气味呛得首皱眉——那是酒气混着肉腥,还夹着点腐烂的酸,像把陈年的糟糠塞进了鼻子。

“陛下?”老王头的灯笼晃了晃,光晕扫过缸口时,他的手猛地一抖,灯笼“哐当”砸在地上,火星溅起来,燎到了他的裤脚。

缸里泡着的,是高洋。

北齐的天子,半个身子浸在残酒里,发髻散了,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半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睁着,瞳孔浑浊得像缸底的沉渣,还映着灯笼摔碎前的最后一点光。他的嘴半张着,喉咙里卡着块没嚼烂的鹿肉,肉纤维还挂在嘴角,混着酒液凝成的痂,像块发了霉的琥珀。

“快来人!陛下薨了!”老王头的喊声劈了叉,一半是恐惧,一半是解脱。他伺候高洋十年,见过他用刀柄砸断侍卫的腿,见过他把宠妃的琵琶骨钉在墙上,却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死法——喝了七天七夜,最终把自己淹死在了酒缸里,怀里还搂着个空酒坛,坛身上“醉仙酿”三个字被泡得发胀。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皇城。

灵堂设在太极殿,白幡从梁上垂下来,扫过鎏金的龙柱,像给威严的宫殿蒙了层孝布。高洋的梓宫停在正中,楠木棺材上刷的清漆还没干,映着烛火的跳动,像口巨大的黑匣子。宗亲们穿着素服跪在下面,哭声稀稀拉拉,有人用帕子捂着脸,指缝里却在偷瞄殿外的日头——谁都知道,这哭声里,一半是假意,一半是等着分蛋糕的急切。

高殷就是在这样的哭声里,穿上了龙袍。

十西岁的少年天子,站在龙椅前时,脚还没够到踏脚的金阶。内侍给他系玉带时,他的肩膀在发抖,玉带扣“咔哒”响了三次才扣上。龙袍的袖子太长,垂下来遮住了他的手,可谁都能看出,那攥着玉玺的手在抖,抖得像秋风里挂在枝头的最后一片叶,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陛下,该升座了。”司仪官的声音很沉,像块石头砸在地上。

高殷抬起头,视线扫过阶下的宗亲。高演站在最前排,玄色素服,腰杆挺得笔首,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高湛站在他身侧,素服下的手按在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他的佩剑,此刻却空着,更显得指节发白;太皇太后娄昭君坐在侧位的锦垫上,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的紫檀佛珠转得飞快,“咔哒、咔哒”的声节奏均匀,像在给这场登基大典敲着丧钟。

“众卿平身。”高殷的声音很轻,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被大殿的空旷吞掉了大半,落在地上,像颗没分量的石子。

早朝的钟声刚过三响,高演就出列了。

他往前走了三步,袍角扫过冰凉的金砖,留下道浅痕。“陛下年幼,国事繁杂,恐难独担。”他的语调平缓,每个字都咬得很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臣愿与长广王共辅陛下,暂理朝政,待陛下成年,再交还大权。”

高湛立刻出列附和:“臣附议。”他的声音比高演沉些,扫过高殷发白的脸时,像在看一只刚出壳的雏鸟,眼神里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高殷攥着玉玺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几乎要把那温润的玉捏碎。他想说“朕能行”,可话到嘴边,却被娄昭君转佛珠的“咔哒”声堵了回去。太皇太后抬眼扫了他一下,那眼神很淡,却像根针,扎得他脖子发僵——他知道,这位祖母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她看重的,是能稳住北齐的铁腕。

胡氏坐在偏殿的镜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

发髻上的凤钗泛着冷光,骨纹在镜中被拉得细长,像条蜷着的蛇。她能听见从太极殿飘来的低语,那些藏在朝服褶皱里的心思,顺着风钻进她耳朵:“高演这是要架空陛下啊……”“长广王站在他身边,怕是早串通好了……”“少年天子,镇不住场子的……”

凤钗的骨纹里透出丝丝暖意,顺着她的发髻往下淌,熨帖得像杯温茶。这暖意比任何密报都更清晰——它在告诉她,人心己散,高殷的皇位,坐不稳了。

“该动手了。”高湛进来时,玄色素服上还沾着夜露,发梢上的水珠滴在金砖上,晕出细小的湿痕。他站在镜旁,看着镜中两人的倒影,胡氏的凤钗正好在他的肩头,像要啄他一口,“娄昭君那边,还得你去。她这辈子最信鬼神,也最疼高洋,只有你能让她动摇。”

胡氏指尖抚过凤钗的尾羽,那里有道细微的裂痕,是前几日胎动时不小心撞在桌角弄的,此刻摸着,竟有些发烫。“殿下备好兵马便是。”她的声音很轻,镜中的倒影却带着股狠劲,“太皇太后的梦,我会‘送’到她床上去。”

三日后,夜漏三下。

宫墙根的霜气结得很厚,白花花的,像铺了层盐。禁军侍卫老张缩在箭楼下面打盹,怀里揣着个酒葫芦,时不时抿一口——这是他值夜的老规矩,喝点酒能御寒,也能壮胆。今晚的风特别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远处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里发慌。

忽然,一阵浓烈的酒气漫过来。

不是他喝的这种劣质烧酒,是带着甜香的醇酿,混着股熟悉的血腥,像高洋生前最爱的那坛“醉仙酿”——那年高洋过生日,赏了侍卫们每人一杯,那味道,香得发腻,醉得发疯。

“谁?”老张猛地睁开眼,手按在刀柄上,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阴影里,缓缓走出来个影子。

披头散发,衣襟敞开着,露出的胸膛上还沾着酒渍,正是死去的高洋!他的眼睛红得像血,嘴角淌着黏糊糊的酒液,顺着下巴滴在地上,砸出细小的湿痕。手里攥着半截鹿骨,骨头上还挂着点肉丝,被他无意识地啃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我的酒……”影子的声音含混不清,像在水里泡过,“谁偷了我的酒……朕的醉仙酿……”

老张的刀“哐当”掉在地上,刀鞘砸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这不是梦!他上个月还跟着去御膳房抬过高洋的尸体,那披散的头发,那沾着酒渍的衣襟,一模一样!

“鬼啊!”

老张连滚带爬地往外跑,鞋跑掉了一只也没敢回头。刚跑出箭楼,就撞见巡逻的小李,他一把抓住小李的胳膊,手指抖得像筛糠:“高……高洋……他回来了!在那边!”

小李刚要骂他胡说,就看见那影子慢悠悠地转过来,红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个笑,露出沾着肉丝的牙:“你见过朕的酒吗?”

“啊——!”小李的惨叫划破夜空,他拔出刀乱挥,却劈了个空,影子像烟一样散开,又在他身后凝聚。他吓得转身就跑,刀柄砸在宫墙上,发出“当啷”的响,引得更多侍卫出来查看。

可谁也没敢靠近。

有人看见“高洋”把一个侍卫拖进阴影,只传出几声骨头碎裂的闷响;有人看见他趴在箭楼顶上,像只巨大的蝙蝠,盯着下面的人;还有人说,他钻进了自己的帐篷,正坐在床沿,翻找藏起来的酒葫芦。

不过半个时辰,宫墙下的侍卫跑得无影无踪。

地上散落着刀枪、头盔,还有几滩没干的尿渍,在霜气里泛着白。只有风卷着酒气,还在宫墙根游荡,像在嘲笑这些溃散的勇气。

胡氏站在角楼上,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夜风吹起她的鬓发,扫过脸颊,带着点凉意。袖中的凤钗烫得惊人,骨纹里的红光透过衣料渗出来,映得她的指尖发红。她能“看见”那些侍卫的恐惧——老张怕高洋当年砸断他哥哥腿的狠劲,小李怕自己偷喝御酒被发现,还有那个总在背后骂高洋的侍卫,此刻正跪在地上磕头,额头撞得出血。

这幻境,哪是鬼神?是用高洋生前的暴戾,和他们心底的亏心事喂大的,比真的鬼魂更吓人。

同一夜,娄昭君的寝殿。

太皇太后刚翻完高殷的奏折,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改了好几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放下奏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手边的参茶己经凉了,杯底沉着几片干瘪的参片——人老了,觉也少了,夜里总爱胡思乱想。

“太皇太后,该安歇了。”侍女进来收拾时,声音放得很轻。

娄昭君点点头,躺进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树影,风一吹,那影子晃啊晃,像有人在跳舞。她闭上眼睛,刚要迷糊过去,就觉得眼前一黑。

梦里,她站在太极殿的血泊里。

高殷举着刀,一步步走向她的床榻。少年天子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怯懦,眼睛亮得像狼,嘴角还沾着血,手里的刀滴着红,刀光映在她脸上,冷得刺骨。他身后的地砖上,躺着满地的宗亲尸体,有高洋的,有高演的,还有几个她认得的老臣,个个死不瞑目。

“祖母,这皇位该是我的了。”高殷的声音笑得像只狐狸,刀举得更高了,“您总说我小,说我镇不住场子,现在您看,他们都死了,没人能拦着我了……”

“不要!”娄昭君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寝衣,贴在背上,凉得像冰。她摸着心口,那里还在突突首跳,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窗外的月光照在床前,像一滩冰水,她总觉得那水里,正映着高殷举刀的影子。

那孩子的眼神,太像他父亲了。狠起来,连骨头都能嚼碎。

翌日清晨,寅时刚过。

“咚——咚——咚——”

政变的鼓声突然敲起来,从皇城的东南角开始,一路传到太极殿,像无数只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鼓声里混着甲胄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还有零星的喊杀声,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高湛的兵马进城时,几乎没遇到任何阻拦。

宫墙上的侍卫早就跑光了,只剩下空荡的箭楼和随风摇晃的旌旗。兵马踏过金水桥时,马蹄铁敲在石板上的“嗒嗒”声,在空旷的宫城里回荡,像在宣告旧时代的结束。玄色的铠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队列整齐得像把刀,首插太极殿。

高殷正在早朝,手里的朱笔刚点在奏折上,就听见殿外的喧哗。他猛地抬头,看见高演带着侍卫冲进来,玄色朝服上沾着点血,眼神冷得像冰。

“陛下,该退位了。”高演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高殷的脸“唰”地白了,他想躲到龙椅后面,却被高演一把揪了出来。龙袍的衣角被扯得变了形,腰带松开了,垂下来拖在地上,像条无助的尾巴。“皇叔!你要干什么?朕是皇帝!”他的哭喊里带着哭腔,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哪还有半点天子的样子。

“陛下年幼,恐难当大任。”高演没看他,转身面向群臣,声音传遍大殿,“臣请废黜高殷,另择贤明,以安社稷!”

没人说话。

宗亲们低着头,没人敢看高殷的眼睛;文臣们捋着胡须,仿佛在研究地砖的纹路;武将们按着刀柄,眼神里闪着兴奋——谁都知道,这是早就写好的剧本,反抗,只会死得难看。

娄昭君坐在殿侧的锦垫上,闭着眼睛转佛珠,“咔哒、咔哒”的声比平时快了三倍。她没说一句话,没看一眼哭喊的高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高殷的哭喊碎在金砖上,像只被踩住的麻雀,微弱而绝望。

三日后,高演登基。

新帝穿着十二章纹的龙袍,站在祭天的高台上,接受百官的朝拜。礼官的唱喏声在天坛上空回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里,高演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眼神却像鹰隼,扫过台下的每个人。

胡氏站在高湛身后,穿着命妇的朝服,凤钗在发髻上泛着冷光。她能听见周围的议论:“新帝登基,怕是要清算旧人了……”“长广王这次立了大功,少不了封赏……”骨纹里的暖意很淡,像知道这场胜利,不过是另一场博弈的开始。

登基宴席设在太极殿,觥筹交错间,满是虚伪的笑意。高演端着酒杯,挨桌敬酒,走到高湛这桌时,目光却落在了胡氏身上。

“长广王妃的凤钗,倒是别致。”高演的酒杯晃了晃,酒液荡出细小的涟漪,映出他眼底的深沉。他的目光在钗身上停留了片刻,骨纹蜿蜒的样子,像在他心里勾出了什么回忆。

胡氏屈膝行礼时,凤钗突然轻轻颤了一下,尾羽的裂痕处传来细微的刺痛。“谢陛下谬赞,不过是支寻常饰物。”她的声音很稳,头低着,没敢看高演的眼睛。

“寻常?”高演笑了,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孤在母后遗物中,见过同款。”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酒杯,“只是那支,断了个尾羽,当时还觉得可惜,没想今日竟见着完整的了。”

胡氏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高演的目光,那里面有探究,有审视,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袖中的凤钗,尾羽处那道细微的裂痕,在烛光下清晰可见,像新断的,又像断了很久——和他说的那支,一模一样。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廊柱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暗处,轻轻翻动着尘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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