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桃枝的铁鞭，总在杀人前发烫。
那鞭梢嵌着七根倒刺，是高洋当年亲手嵌进去的，每根倒刺都沾过至少三条人命。杨愔被锯成三段时，是他按住的肩膀，铁鞭缠在杨愔的脖子上，勒出的血痕比刀伤还深；孝昭帝高演的亲信被吊死在横梁上，是他打的绳结，绳结的松紧度，刚好能让人在窒息中挣扎半个时辰。
宫里的人见了他，头要低到胸口，连脚步声都得放轻。有新来的小太监不懂规矩，在御道上跟他迎面撞上，当天就被发落到浣衣局，手伸进结冰的水里浣洗衣物，不到半月就冻烂了。
“刘公公的鞭子，比阎王爷的生死簿还准。”这是后宫私下里流传的话，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怕下一秒就成了鞭子下的新魂。
胡氏册封皇后的大典刚过三日，刘桃枝就坐在司礼监的门槛上，铁鞭在掌心转得飞快，鞭梢的倒刺刮过青石地面，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在磨一把刀。
阶下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递上茶：“公公，刚沏的碧螺春。”
“皇后娘娘倒是清闲。”刘桃枝没接茶，眼睛盯着凤仪宫的方向，嘴角撇出一抹冷笑，“一个从浣衣局爬出来的贱婢，靠些旁门左道勾住了陛下，就敢称后？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三日内，流言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后宫的每个角落。
洒扫的宫女蹲在墙角捶抹布，木槌砸在石板上的“砰砰”声里，混着她们的低语：“听说皇后娘娘那凤钗邪性得很，是用人骨做的，夜里会发光，还会吸人的精气呢……”
掌管尚食局的嬷嬷给各宫送点心时，路过御花园，对着相熟的太监压低声音：“刘公公说了，前两年长广王府换子，就是她用妖术害了平民家的孩子，才保住自己的龙胎……那孩子现在还在城郊疯疯癫癫的，见了人就傻笑……”
连给胡氏梳头的侍女，都在镜子里偷偷打量她的凤钗，手指颤抖着不敢碰，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胡氏坐在凤仪宫的暖阁里，听着侍女的回报，指尖捻着枚金丝蜜枣，蜜饯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凤钗传来的微凉。那是刘桃枝的暴戾和野心，像股浑浊的水流，顺着风飘进她的感知里——这老阉奴，仗着自己是高洋旧部，根本没把她和高湛放在眼里。
“他想当第一个送死的。”胡氏把蜜枣核吐在白瓷碟里，发出清脆的响。窗外的红梅开得正艳，花瓣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像碎玉砸在琉璃瓦上，溅起细小的银光。
高湛走进来时，玄色龙袍上还沾着朝会的寒气。他刚处置了几个为刘桃枝站台的老臣，眉头还锁着，看见胡氏时，才稍稍舒展：“刘桃枝在查换子的事。”他在暖炉边坐下，指尖烤得发红，“他找到当年那个车夫了，据说手里有供词，扬言要呈上来，让‘陛下看清妖后的真面目’。”
胡氏的眉笔顿了顿，黛色的粉末落在眼角，像一道浅浅的疤痕。她从发髻上摘下凤钗，骨纹在烛光下清晰可见，那些蜿蜒的线条里，似乎藏着无数双眼睛。她将钗尖对着烛火，片刻后，一滴黑液从骨纹里渗出来，像凝固的血，缓缓坠落在白瓷盏里，发出极轻的“嗒”声，像毒蛇吐信时的嘶响。
“让人给御书房送壶好茶去。”她把凤钗重新插回发髻，黑液滴落的白瓷盏被侍女收走，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告诉他，是皇后谢他‘忠心’的。”
御书房的熏香，总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刘桃枝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时，铁鞭正斜靠在桌腿上，鞭梢的倒刺在日光下闪着冷光。他瞥了眼那茶汤，琥珀色的液体里浮着一片茉莉花瓣，香气清幽得有些反常——不像皇后的作风，倒像陷阱上盖着的青草。
“皇后娘娘倒是大方。”他冷笑一声，指尖刚触到杯沿，就听见窗外传来几声凄厉的哭嚎。那是他派去看管车夫的小太监，被高湛的侍卫拖走了，哭喊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宫墙的拐角。
作者“十羚庭”推荐阅读《魇骨：胡太后的牝朝》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茶盏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刘桃枝仰头灌下茶汤时，没看见侍女转身离去的瞬间，袖口闪过的一缕微光——那是凤钗的骨纹，正贪婪地吸收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
当夜，司礼监的惨叫声，刺破了三更的寂静。
守夜的小太监撞开门时，看见刘桃枝正趴在冰冷的地砖上，双手疯狂地抓着自己的脸，指甲缝里全是带血的皮肉。他面前的地上，那根从不离手的铁鞭被折成了三截，鞭梢的倒刺上挂着他的皮肤，像挂着几片破烂的布。
“别咬我！别咬我！”刘桃枝对着空气嘶吼，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高洋让我杀的！是他！不是我！”
他看见无数冤魂从墙壁里钻出来，个个青面獠牙，披头散发。杨愔的脖子上还带着锯子造成的伤口，半截舌头耷拉在胸前，正往他嘴里钻；高殷穿着囚服，七窍流血，指甲抠着他的眼睛；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枯骨，手骨脚骨散落一地，又慢慢拼凑起来，朝着他扑过来。
最前面的是个痴呆的男婴，流着涎水，睁着空洞的眼睛，小手死死抠着他的眼珠，嘴里发出“嘿嘿”的傻笑。
“皇后是鬼……皇后是鬼啊！”
疯癫的刘桃枝被侍卫拖到太极殿时，还在满地打滚。他的脸被自己抓得血肉模糊，鼻子耳朵都少了一块，看见胡氏站在高湛身边，凤钗在日光下泛着冷光，突然像头濒死的野兽，挣脱侍卫的束缚，朝着胡氏扑过去：“妖妇！我要杀了你！”
侍卫的棍杖落在他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打在一块破棉絮上。刘桃枝却像没知觉，依旧往前爬，血在金砖上拖出蜿蜒的线，像一条挣扎的蛇。
“陛下！她用妖术害我！她换了龙子！她要害死北齐的根基啊！”他的声音里混着血沫，听起来格外凄厉。
高湛的脸色沉得像铁，龙袍上的金线在盛怒下似乎都绷首了：“杖毙。”
三十杖下去，刘桃枝的骨头碎了大半。他趴在地上，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只剩最后一口气，眼睛却死死盯着胡氏的裙角，像要在那里找到最后的证据。
突然，他猛地挣脱侍卫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像只濒死的野狗，扑向胡氏——指甲狠狠抓破了她的裙裾，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
那里，新长出一块暗红色的图腾，纹路扭曲而诡异，与高湛心口那道魇纹，分毫不差。
“原是……一家人……”刘桃枝的笑声卡在喉咙里，血沫子涌出来，糊住了他的嘴。他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映着那道图腾，首到最后一丝气息断绝，都没再眨一下。
胡氏下意识地捂住脚踝，指尖触到图腾的刹那，发髻上的凤钗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骨纹里的黑液渗得更急，顺着凤凰的尾羽滴落，像在欢呼这场胜利。
高湛的目光落在她脚踝的图腾上，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腹压在她腕间那道旧有的图腾上——那里正与脚踝的新纹产生共鸣，传来灼热的温度，烫得他指节发白。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恐惧，那恐惧像冰锥，刺破了往日的镇定。
胡氏看着地上刘桃枝的尸体，凤钗的骨纹里，似乎映出了他死前狰狞的脸。她轻轻抽回手，裙摆落下，遮住了脚踝的图腾，动作优雅而从容。
“陛下忘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鲜卑秘法，同脉者，图腾相生。”
殿外的风卷着雪粒，扑在窗纸上，发出“簌簌”的响，像无数冤魂在拍门。高湛望着胡氏平静的脸，看着她发髻上那支泛着冷光的凤钗，突然觉得这暖阁里的熏香，比万佛窟的尸堆还要呛人，这凤仪宫的温暖，比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他知道，胡氏没说假话，但也没说全。这图腾绝不仅仅是“同脉相生”那么简单，它像一个烙印，将他们与那枚邪异的凤钗，与那些血腥的秘密，紧紧绑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WXV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