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新闻的推送像一滴不慎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虽未立刻将一切染黑，却足以让原本澄澈的心境蒙上一层难以言喻的晦暗。姜威按熄了手机屏幕，将那则“独家爆料”隔绝在外，但那种被窥视、被议论的不适感，却如同苏州梅雨季节潮湿的空气，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重新坐回设备前，试图用工作淹没杂音。然而，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难以收回。沈丽那双在视频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那则刻意模糊的爆料图片，在他脑中交替浮现。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老旧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的“吱呀”声打断了他的出神。这个时间点，江瀚通常不会过来。
姜威抬起头，逆着门口投入的光线，看到了一个他此刻最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妈？”他惊讶地站起身，连忙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打个电话。”
姜母提着一个沉甸甸的保温袋，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她先是快速打量了一下儿子——穿着简单的T恤，头发有些乱，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精神看起来还行。然后她的目光又扫过堆满各种乐器和设备的仓库内部，眼神里混杂着好奇与一种难以掩饰的疏离感。
“我…我给你炖了点冰糖肘子，还有你爱吃的油焖茭白。想着给你送来，正好看看你。”姜母说着，走进来，将保温袋放在还算干净的吧台上，“你爸单位发了两箱阳澄湖的螃蟹，我给你带了几只，肥得很，记得早点吃。”
“您又带这么多，我哪吃得了。”姜威心里一暖，嘴上却埋怨着，赶紧给母亲倒了杯热水。他注意到母亲今天特意穿了件比较新的外套，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吃不了放冰箱慢慢吃，总比你天天吃外卖强。”姜母接过水杯，没有坐下，而是在仓库里慢慢踱步，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把吉他的琴弦，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你这地方…比视频里看着要大些。”她试图让自己显得自然。
姜威笑了：“本来就是个旧仓库嘛。您坐会儿，我给您放段我刚做的音乐听听？跟苏州评弹有关的。”他兴致勃勃地想跟母亲分享新成果，这是他一贯的报喜不报忧的方式。
“哦，好，好…”姜母心不在焉地应着，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坐下，双手捧着水杯，目光却依旧在儿子脸上逡巡。
姜威播放了上午和王老师傅他们讨论后修改的《评弹电子实验曲》。精心调配后的音乐在良好的音响系统中流淌开来，既有传统曲调的韵味，又有现代空间的层次感。
一曲终了，姜威期待地看向母亲：“妈，觉得怎么样？”
姜母像是被从思绪中唤醒，愣了一下，连忙说：“好，好听…挺特别的。”她的夸奖显得有些空洞，显然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放下水杯，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小威啊…妈这两天，在手机上，又看到好些你的消息…”
姜威的心微微沉了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妈，您别信那些。”他试图轻描淡写。
“妈知道不能全信…”姜母搓着手，眉头蹙紧了，“可是，那么多人说…说你跟那个沈、沈丽小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照片…你们，真的就是在…工作？”
她的问题问得小心翼翼，带着生怕伤到儿子又忍不住担心的矛盾。
姜威叹了口气，拉过另一张凳子坐在母亲对面：“妈，沈丽小姐是很厉害的歌手，我们因为音乐认识，她很欣赏我的作品，我们现在有一些音乐上的合作。就像您刚才听到的，我在做评弹的创新，她那边呢，我们也可能一起做首歌。就是这样。”他尽量用最朴实、最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释。
“合作…合作好，合作好…”姜母喃喃道，眼神里的忧虑却未减分毫，“可是，儿子，人家是大明星啊。咱们家就是普通家庭，你爸我们俩就是普通职工…这、这门不当户不对的…”
“妈！”姜威有些哭笑不得，“什么门当户对的，您想哪儿去了！我们就是一起做音乐的朋友，互相欣赏对方的才华，没别的。您儿子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
“妈不是说你不好！”姜母急了，声音提高了些，“我儿子当然好！可是…可是那娱乐圈多复杂啊！妈是怕你吃亏，怕你被骗，怕你最后伤心…你看网上那些人说的多难听，说什么的都有，妈看着心里难受…”
她说着，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那些恶意的揣测和评论，显然比她表现出来的要让她伤神得多。
姜威看着母亲的样子，心里一阵酸软。他明白，母亲的担忧并非出于对他的不信任，而是源于对这个光怪陆离圈子的陌生和恐惧，源于一颗单纯想要保护儿子的心。
他伸出手，覆盖在母亲粗糙的手背上：“妈，您放心。您儿子没变，还是那个只知道埋头做音乐的姜威。名气也好，别人的议论也好，都是外面的东西。我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我想要的。”
他语气平静而坚定：“沈丽小姐人很好，很专业，也很尊重我。我们是因为音乐才成为朋友的。至于别人怎么说，我控制不了，但我能管住我自己。我不会飘，也不会去做任何让你们丢脸的事。”
姜母反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仔细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儿子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一丝闪躲或虚浮，和她记忆里那个倔强地要学音乐、在琴行一待就是一天少年重叠在一起。
她紧绷的肩膀终于慢慢放松下来，长长吁了口气：“唉…妈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只要你心里有数，好好的，踏踏实实的，妈就放心了。”
气氛缓和下来。姜威趁机打开保温袋，浓郁的饭菜香立刻飘散出来，充满了整个空间，驱散了先前那点微妙的尴尬和沉重。
“真香！还是妈做的饭最香。”他夸张地吸了吸鼻子，拿出筷子，“我正好饿了，现在就想吃！”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姜母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絮絮叨叨地又开始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肘子我炖了两个多小时，烂乎吧？茭白要趁热吃…螃蟹我帮你蒸上两只？很快的…”
“嗯嗯，烂乎！好吃！”姜威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应着。这熟悉的味道和关怀，像最坚实的锚，将他从那些虚幻的名利和纷扰中，牢牢地定在了现实的土地上。
吃完饭，姜威主动提出带母亲在平江路逛逛。夕阳西下，青石板路泛着温暖的光泽。他没有刻意躲藏，就像往常一样，陪着母亲慢慢走着，偶尔有认出他的人打招呼，他也只是礼貌点头回应，并不停留。
王阿姨看到姜母，热情地招呼，又塞给她一包新做的糕团。周围的店主们也都友善地微笑。母亲看着这一切，看着儿子在这条熟悉的街上依然被朴素地接纳着，眼里的最后一丝阴霾也渐渐散去了。
送母亲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她终于不再提沈丽和那些新闻，而是聊起了家长里短，谁家孩子结婚了，谁家老人身体不好，嘱咐姜威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睡觉。
车来了，姜母上车前，最后回头对儿子说：“小威，做你喜欢的事，妈支持你。就是…别太累着自己。还有，”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那个沈小姐…要是真是个好姑娘，也别因为妈的话有顾虑…就是凡事多留个心眼，啊？”
姜威看着母亲眼角的皱纹和关切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妈。路上慢点。”
公交车缓缓驶离，姜威站在原地，首到车影消失在人流中。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暖意。
母亲的担忧突如其来，又似乎被暂时安抚了下去。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当“威光”越来越亮，照进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时，他所珍视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会被波及，需要他去小心守护。
而他守护的方式，就是更加坚定地，走好脚下的路。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回声仓库。那里有他的音乐，他的梦想，他即将到来的演出，以及无数个需要他用心去填满的音符。
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次第亮起，而他的身影，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清晰而笃定。
(http://www.220book.com/book/WY4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