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的阳光斜斜地切进工作室，晏沚正对着电脑整理凤纹砚的修复档案，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封邮件，发件人栏赫然写着“沈宴”。
她随手点开，本以为是博物馆特展的合作细节，目光却被附件里的表格标题钉住——《凤砚洲本周行程表（绝密）》。
表格做得极其详尽，从晨会时间到晚餐应酬，连午休预留的二十分钟都标得清清楚楚。但最扎眼的是周三下午那栏，本该填着“集团高层会议”的地方，被人用红笔圈出来，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行小字：“此处原计划取消，实际空闲，天气晴，适合约会。”
晏沚盯着那行字笑出了声。沈宴这“错发”的手段也太拙劣了，怕是全公司都知道他想给凤砚洲当媒人。她指尖划过屏幕上“下午两点至五点空闲”的标注，忽然想起昨天修复砚台时，凤砚洲站在旁边看她描金，随口提了句“最近新上的那部片子，据说评价不错”。
那时他的耳尖红得像浸了朱砂，眼神飘向窗外的梧桐树，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晏沚打开购票软件，找到那部据说“评价不错”的爱情片，选了下午三点的场次。付款时她犹豫了一下，特意选了相邻的座位，而不是紧挨着的情侣座——总得给那位容易脸红的凤总留点缓冲空间。
凤砚洲是在上午的董事会上收到沈宴消息的。
“老大，行程表我‘不小心’发给晏老师了，你懂的。”后面还跟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包。
他握着钢笔的手猛地一紧，墨水滴在会议纪要上，晕开个小小的黑团。周围董事还在讨论季度报表，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晏沚看到邮件时的表情——她会不会觉得唐突？会不会觉得他太刻意？
散会时他几乎是逃出来的，坐进车里还在想该怎么解释。沈宴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背景音嘈杂得像在菜市场。
“老大你别紧张啊，”沈宴的声音带着笑意，“晏老师那么聪明，肯定明白你的意思。下午记得穿休闲点，别老穿西装，跟要去谈判似的。”
凤砚洲没说话，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他打开衣柜翻了半天，最终选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上次在工作室看到晏沚穿类似款式的毛衣，说“这个颜色显温柔”。
下午两点半，电影院还没开始检票。凤砚洲站在大厅的海报墙前，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电影票。票是他刚才路过售票窗口时，鬼使神差补买的——他想坐得离她近一点，哪怕只是隔着一个空位。
旁边的爆米花柜台飘来甜腻的香气，他忽然想起晏沚上次吃馄饨时，勺子里总舀着最甜的那几颗虾皮。脚步像被磁石吸住似的走过去，对着穿制服的店员脱口而出：“要一桶焦糖爆米花，加最甜的那种。”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晏沚修复文物时总说“甜食太腻，影响手感”，上次沈宴买的焦糖布丁，她只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那个……”他慌忙改口，脸己经开始发烫，“还是、还是原味吧。”
店员刚要动手，他又想起她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像盛着蜜，话到嘴边变成：“奶油味，对，奶油味的。”
捧着热乎乎的爆米花站在检票口，凤砚洲觉得自己的心跳比集团上市那天还要快。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离进场还有十五分钟，可他己经在这里站了快半小时——怕迟到，更怕来得太早，显得太过急切。
晏沚赶到时，就看到凤砚洲站在海报墙前，浅灰色的针织衫被午后的阳光镀上层金边，手里捧着桶爆米花，像尊手足无措的雕塑。
“等很久了？”她走过去，发现他手里的爆米花桶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买的。
凤砚洲猛地回头，像是被抓包的学生，手里的爆米花晃了晃，掉出几颗在地上。“没、没多久，”他慌忙把爆米花往身后藏，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刚到，顺便买了点……”
晏沚看着那桶奶油味爆米花，忍不住笑了。上次在工作室，沈宴带来的零食里就有这个口味，她随口说了句“奶油味的比焦糖味清爽些”，没想到他记住了。
检票员开始喊场次，凤砚洲这才想起手里的票，慌忙递给工作人员。两人走进影厅时，电影正好开始播放片头，黑暗中他摸索着找座位，却不小心踩了晏沚的鞋跟。
“对不起！”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影厅里格外清晰，前排的观众都回过头来。
晏沚忍着笑拉了他一把，把他按在座位上：“坐好啦，要开始了。”
屏幕上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凤砚洲却没心思看剧情。他能闻到晏沚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爆米花的甜，在狭小的空间里酿成一种让人心慌的味道。他偷偷侧过脸，看到她正专注地看着屏幕，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蝶翼轻轻颤动。
电影演到男女主在雨中拥吻时，影厅里响起细碎的笑声。凤砚洲的心跳突然失控，他觉得自己的脸颊比屏幕上的夕阳还要烫，下意识地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却忘了这是他刚才急着换的奶油味。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他忽然想起自己一开始买的是焦糖味——早上出门前特意查的“女生喜欢的零食口味”，结果临了又换成奶油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像个第一次和女生约会的毛头小子，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尝尝？”晏沚忽然递过来一颗爆米花，指尖在黑暗中轻轻碰到他的手。
凤砚洲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却又立刻反应过来，慌忙接过来塞进嘴里。奶油的甜味混着她指尖的温度，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好吃吗？”晏沚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嗯。”他含糊地应着，眼睛却不敢看她，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雨景。
电影放到一半，晏沚伸手去拿爆米花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桶底——那里还残留着几颗没清理干净的焦糖味爆米花，沾着点深褐色的糖霜。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看着身边这个坐得笔首的男人，他的耳朵在黑暗中依旧红得显眼，握着爆米花桶的手指关节都在发白。
原来他一开始买的是焦糖味，又特意换成了奶油味。
晏沚拿起一颗奶油味爆米花，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忽然觉得，这个总是笨拙地记着她喜好的男人，比电影里的浪漫情节还要动人。
“其实，”她轻声说，目光落在屏幕上相拥的男女主身上，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焦糖味的也不错，偶尔尝尝甜的，挺好。”
凤砚洲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转过头，在屏幕反射的微光里，看到晏沚正看着他笑，眼里的温柔像浸了月光的湖水。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紧张都成了多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
电影散场时，夕阳正透过影院的玻璃幕墙，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凤砚洲拎着空了大半的爆米花桶，跟在晏沚身后，脚步都轻快了些。
“下次……”他忽然开口，声音还有点发紧，“下次还能一起看吗？我听说下个月有部纪录片，讲文物修复的。”
晏沚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夕阳的光落在他的发顶，能看到几缕不服帖的碎发，像个等待答案的孩子。
“好啊。”她笑着点头，“不过下次换我买爆米花，我知道有家店的海苔味特别好。”
凤砚洲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用力点头，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也喜欢海苔味的。”
其实他根本不爱吃零食，只是觉得，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该试着喜欢。
走出电影院时，晚风吹起晏沚的发梢，拂过他的手腕。凤砚洲看着她鬓角的碎发，忽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莲纹银簪——早上出门时特意带来的，却到现在都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或许，不用急。
他看着两人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偶尔会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忽然觉得沈宴这“助攻”虽然拙劣，却干得不错。
有些心意，总得借着这样的阳光和晚风，慢慢说出口才好。
沈宴是在晚上收到凤砚洲消息的，只有简单两个字：“谢了。”
他看着手机笑出声，转头对正在整理古籍的苏清阮说：“看见没？我就说老大这木头疙瘩，总得有人推一把。”
苏清阮头也没抬，翻着手里的线装书：“你就是闲的，还不如帮我看看这个拓片，是不是和凤纹砚上的暗纹能对上。”
沈宴凑过去，看着拓片上的凤鸟尾羽，忽然想起早上凤砚洲红着脸选衣服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放心，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喝上喜酒了。”
苏清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在低头时，嘴角悄悄弯了起来。
工作室的灯光落在摊开的拓片上，凤鸟的纹样在光线下栩栩如生，像在等待着什么约定。窗外的月光正好，适合酝酿些温柔的心事，和即将到来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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