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的书房总带着股旧书特有的油墨香。苏清阮踩着梯子整理顶层的线装书时，膝盖不小心撞到书架，整排书哗啦啦往下掉，露出后面半扇褪色的木门——像是个被遗忘的壁龛。
“什么东西？”她扶着摇晃的梯子下来，蹲在地上扒开散落的古籍。壁龛里塞着个纸箱，牛皮纸被岁月浸得发黄，边角磨出毛边，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清阮相关”，字迹张扬，是沈宴惯有的风格。
纸箱没上锁，一掀就开了。最上面压着本高中校服册，翻开泛黄的纸页，某一页被折了角——是她高三的一寸照，梳着傻乎乎的马尾，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墨水。照片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今天又抢了我的数学笔记，坏蛋。”
苏清阮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沈宴的数学笔记本永远放在桌角最显眼的地方，她每次“顺手牵羊”时，总能看到他假装做题，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纸箱底层垫着层软布，掀开时露出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张有些模糊，是在大学图书馆拍的——她趴在古籍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发顶，沈宴的半只手出现在镜头边缘，似乎想为她挡开刺眼的光。
“这张……”她的指尖微微颤抖。那天她为了赶论文熬了通宵，趴在桌上醒来时，身上多了件带着雪松味的外套，沈宴说“是管理员大叔借你的”，现在想来，哪有管理员会在凌晨三点还待在古籍区。
往下翻，照片渐渐清晰起来。有她在博物馆做志愿者时的背影，讲解牌上的“苏清阮”三个字被特意拍得清楚；有她蹲在古玩街看老银簪的侧影，手里捏着的糖画快化了都没察觉；甚至有张她在工作室打瞌睡的睡颜，嘴角还沾着点绿豆糕的碎屑——不用问，肯定是沈宴趁她不注意拍的。
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日期，从十年前一首延续到上个月。最近的一张是在老宅梅树下拍的，她正举着银簪给晏沚看，沈宴的影子落在她脚边，像只守护的大型犬。背面的字迹比以前沉稳了些：“簪子戴在她头上，比任何文物都好看。”
苏清阮的眼眶突然热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照片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她想起高中时总出现在桌洞里的热牛奶，大学时绕远路送来的糖醋排骨，工作后每次加班都“恰好”路过的沈宴……那些被她当作“巧合”的瞬间，原来都是藏了十年的心事。
“你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慌乱的声音，沈宴手里的文件袋“啪”地掉在地上，A4纸散落一地。他看着苏清阮手里的照片，脸“腾”地红透了，像被抓包的小偷，转身就要往外跑。
“沈宴！”苏清阮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
他的脚步钉在原地，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颤。“那、那些是……”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是帮你留的纪念，怕你老了忘了年轻时的样子……”
苏清阮站起来，举着那张睡颜照片走到他面前。照片上的她眉头微蹙，像是做了什么美梦，而此刻的她，眼眶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你藏了这么久？”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委屈，带着心疼，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从高中就开始了？”
沈宴的喉结动了动，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攥着照片的手指上——那里还戴着他送的红绳，磨得有些发亮。“不是故意藏的，”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就是……没找到机会给你。”
十年前想送，怕被说“早恋”；大学时想送，怕被说“打扰学习”；工作后想送，又怕她觉得“太刻意”。这箱照片像他的心事，越攒越多，越藏越深，最后连自己都忘了该怎么拿出来。
苏清阮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支银簪——正是他送的那支，刻着“阮”字的莲纹簪。她把簪子往他手里一塞，眼泪掉得更凶了：“那这个呢？也是顺便买的？”
沈宴的手指触到冰凉的银簪，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忽然觉得所有的掩饰都成了多余。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十年的勇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是顺便。”
他抬起头，撞进她含泪的眼睛里，那里的光比任何文物都要亮。“高中时看你总掉橡皮，就想刻支簪子给你别头发；大学时看你总在博物馆低头记笔记，就想送支簪子让你抬头看看我；现在……”他的声音哽咽了，“现在想送你支簪子，脆骨丸子汤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问你愿不愿意……让我簪一辈子。”
苏清阮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咧开嘴笑了，像个终于吃到糖的孩子。她想起晏沚说的“有些人的在意藏得比谁都深”，想起沈宴总说“博物馆食堂的糖醋排骨最好吃”，其实哪里是排骨好吃，是陪她吃排骨的人，藏着她不知道的温柔。
“笨蛋。”她伸手，用指腹擦去他额角的冷汗，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早就该拿出来了。”
沈宴愣住了，看着她眼里的笑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声音发紧：“那、你的意思是……”
苏清阮没说话，只是拿起那支银簪，转身背对着他：“帮我戴上。”
她的头发很长，垂在背后像匹黑色的绸缎。沈宴的手指微微颤抖，银簪穿过发丝时，不小心勾到了几根，惹得她轻轻“嘶”了一声。他慌忙想道歉，却被她按住手。
“慢慢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学。”
银簪戴好时，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发间的莲纹上，像落了颗星星。苏清阮转过身，看着沈宴红透的脸颊，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沈宴，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从高中时偷偷看他打篮球的侧脸，到大学时故意抢他的数学笔记，再到现在总盼着他来工作室“蹭饭”——原来她的心事，也藏了十年。
沈宴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伸手想抱她，手在半空却又停住，怕自己太用力，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眼眶通红。
“抱啊。”苏清阮笑着推了他一把。
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怀里的人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是他闻了十年的味道，此刻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他一遍遍地说，声音哽咽着，把十年的胆怯和笨拙都揉进了拥抱里。
“不长。”苏清阮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像听了十年的鼓点，“刚刚好。”
书房外的走廊里，晏沚和凤砚洲站在楼梯口，听着里面的动静，相视而笑。
“我就说他们俩早该成了。”晏沚靠在凤砚洲肩上，声音带着笑意，“比我们当年还能藏。”
凤砚洲握紧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无名指上的银戒——内圈刻着的回纹硌着皮肤，像个温柔的印记。“现在不是挺好？”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吻了吻，“十年不算长，一辈子才刚开始。”
他们悄悄下楼，把空间留给那对刚刚捅破窗户纸的人。阳光透过老宅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梅树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为这迟到的告白鼓掌。
傍晚时，沈宴终于敢带着苏清阮出来见人了。两人的手紧紧牵着，苏清阮鬓角的银簪闪着光，沈宴的耳尖还红得厉害，却总忍不住偷偷看她，像怕她跑了似的。
“行啊你俩，”晏沚端上刚做好的桂花糕，笑着打趣，“藏得够深的，比我修复的那面铜镜还能装。”
苏清阮的脸瞬间红了，往沈宴身后躲了躲。沈宴却把她往身前拉了拉，下巴扬得高高的：“我们这叫细水长流，不像某些人，在课堂上就敢说‘收信人等了很久’。”
凤砚洲挑眉，刚要反驳，却被晏沚按住手。她看着沈宴和苏清阮交握的手，忽然想起纸箱里的那些照片，眼底的温柔像浸了春水：“细水长流好，经得起岁月磨。”
就像她和凤砚洲，从千年前的梅树下，磨到民国的战火里，再磨到现在的老宅庭院，终于把日子磨成了甜的。
晚饭时，沈宴不停地给苏清阮夹菜，糖醋排骨堆了满满一碟。苏清阮红着脸说“够了”，他却振振有词：“多吃点，以后要给我当一辈子‘文物顾问’，得先把身体养好。”
凤砚洲看着这一幕，悄悄给晏沚夹了块绿豆糕——是她教他做的那种，加了薄荷汁，清甜不腻。“等梅花开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也像这样，慢慢吃。”
晏沚笑着点头，指尖在他手心里画了个梅花的形状。
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餐桌上的银质餐具上，泛着温柔的光。纸箱里的照片被苏清阮收进了相册，放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像是在宣告，那些藏了十年的心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晒太阳了。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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