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从后半夜开始下的。豆大的雨点砸在工作室的玻璃顶上，噼里啪啦响得像放鞭炮，晏沚被惊醒时，窗外己经是白茫茫一片，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能看到院角的梧桐树被风刮得像要折断。
“糟了！”她猛地坐起身。工作室的阁楼是老木头结构，每逢暴雨就容易漏水，上次梅雨季漏的水差点泡了那批刚收来的清代古籍。她抓起外套就往阁楼跑，手里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里晃得厉害。
果然，阁楼西南角的天花板在往下滴水，水珠砸在装着唐三彩马的展柜上，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像道丑陋的泪痕。晏沚慌忙找了个水桶放在下面，“咚”的一声，水珠落进桶里，在空荡的阁楼里格外刺耳。
更糟的是墙角的木箱，里面装着刚修复到一半的宋代绢画，防潮纸己经被渗进来的雨水打湿了边角。晏沚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扑过去把木箱往中间挪，手指触到潮湿的木头，凉得像冰。
“坚持住……”她咬着牙用力，木箱却纹丝不动。里面的绢画薄如蝉翼，沾了水就会发霉，她急得额头冒汗，雨水顺着天花板的裂缝滴在她背上，瞬间洇湿了一片。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有人踹开了被雨水泡胀的木门。晏沚吓了一跳，抓起墙角的扳手——这个点，谁会来这种偏僻的老巷？
“晏沚？”
熟悉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带着点焦急的沙哑。晏沚愣了一下，手电筒的光束晃过去，正好照在门口那个浑身湿透的人影上——凤砚洲站在雨里，手里拎着个工具箱，头上还顶着盏亮着的应急灯，光柱在他脚下的水洼里碎成一片。
“你怎么来了？”晏沚的声音里满是惊讶，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他身上的深色衬衫湿透了，贴在皮肤上，能看到清晰的肩线，头发滴着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打你电话没人接，”凤砚洲走进来，应急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新闻说这边暴雨红色预警，不放心。”他的目光扫过阁楼的漏水点，眉头瞬间皱紧，“先把文物挪到安全地方。”
他放下工具箱就去搬那个木箱，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湿透的衬衫被扯出褶皱。晏沚这才发现他裤脚全是泥，像是蹚过很深的水，应急灯的光掠过他的脚踝，那里还有道新鲜的划痕，渗着点血。
“小心！”她想去扶，却被他摆手制止。
“别动，你去把那几卷古籍抱到桌子上。”凤砚洲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弯腰搬起木箱，脚步有些踉跄，显然这口箱子比看起来要沉得多。
晏沚赶紧去抢救那些古籍，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幸好只是封面沾了点潮气。她把古籍一本本摆在中间的长桌上，转身时看见凤砚洲正站在漏水点下，仰头看着天花板，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进领口里。
“应该是排水管堵了。”他从工具箱里翻出扳手和胶带，声音里带着点歉意，“我不太会修这个，试试看。”
他搬来梯子架在墙角，爬上去时，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背上，应急灯的光恰好照在他后心——那里有块浅褐色的疤痕，形状像片柳叶，位置正好和千年前那支冷箭穿透的地方重合。
晏沚的呼吸突然顿住了。闪电再次亮起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祭台，他穿着玄色朝服挡在她身前，箭羽穿透他的后背时，溅起的血珠落在她的祭服上，像开了朵惨烈的花。
“递下胶带。”凤砚洲的声音从梯子上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晏沚慌忙递过胶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凉得像冰。他接过胶带时，手腕上的银链滑了出来，上面挂着的半块同心结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泛着温润的光。
他在梯子上笨拙地忙活，时不时有泥水掉下来，溅在他的衬衫上，晕开深色的斑块。晏沚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他却连擦都顾不上，只是专注地用胶带缠住漏水管的裂缝。
“差不多了。”他从梯子上下来，刚站稳就打了个喷嚏，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污，又看了看晏沚湿漉漉的头发，突然从工具箱里翻出块干毛巾，固执地往她手里塞：“你别着凉。”
毛巾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是他常用的那款。晏沚捏着温热的毛巾，看着他湿透的衬衫下若隐若现的伤疤，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雨天，他也是这样，把伞大半都往她这边倾，自己半边肩膀淋得湿透，却笑着说“男人火力壮”。
“当年你也是这样。”她轻声说，声音被雨声盖了大半，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凤砚洲的动作顿住了，应急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里的惊讶。“什么？”
“千年前的雨天，”晏沚抬起头，目光撞进他带着疑惑的眼睛里，“你总把伞往我这边倾，自己后背湿得能拧出水。”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后心的疤痕，“这里的伤，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最新章节随便看！也是那时候为了护我才留下的吧？”
凤砚洲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他想起那些碎片化的梦境——雨幕里的厮杀，她含泪的眼睛，还有胸口那阵穿透骨髓的疼。原来不是梦，是刻在灵魂里的记忆。
“怕你淋雨。”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那时候你身子弱，淋了雨会发烧。”
暴雨还在往下砸，阁楼里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水桶里的滴水声。应急灯的光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个终于重叠的灵魂。
“下来歇歇吧。”晏沚拉着他走到长桌旁，把毛巾往他头上按，“再折腾下去，水管没修好，你先病倒了。”
他乖乖坐下，任由她用毛巾擦他的头发。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他的耳廓，像有电流窜过。他低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雨水打湿的碎发贴在她的脸颊上，像幅被水晕染过的画。
“其实我带了姜汤。”他忽然说，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个保温杯，外面裹着的塑料袋己经湿透了，“本来想给你暖身子的，刚才忘了。”
保温杯里的姜汤还带着点温度，晏沚倒了两杯，递给他一杯。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不少寒意。她看着杯子里漂浮的姜丝，忽然笑了：“你好像总记得这些，我自己都忘了我小时候淋雨会发烧。”
“记了很久。”凤砚洲的声音很沉，带着种穿越时光的笃定，“忘了很多事，偏偏这些记得清楚。”
记得她爱吃薄荷味的绿豆糕，记得她修复文物时习惯用左手按纸，记得她淋雨会发烧，记得要把伞往她那边倾……这些细碎的事，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珍珠，被他一颗颗捡起来，串成了跨越千年的牵挂。
雨渐渐小了些，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漏水管终于不滴水了。凤砚洲用胶带缠了厚厚几层，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好歹止住了漏。他站起身时，后腰传来一阵酸痛，大概是刚才在梯子上僵得太久。
“我去煮点粥。”晏沚收拾着散落的工具，“你去楼上浴室冲个热水澡，我找件干净衣服给你。”
凤砚洲点头，刚要上楼，却被她叫住。“这个给你。”她递过件灰色的针织衫和长裤，“是上次你落在老宅的，应该还合身。”
他接过衣服时，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心里忽然暖暖的。楼上的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晏沚在厨房忙碌着，砂锅咕嘟咕嘟地响，飘出淡淡的米香。
应急灯被放在餐桌旁，光线柔和地洒在摊开的古籍上，那些记载着千年故事的纸页，仿佛也在这温暖的光里舒展了眉头。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
凤砚洲从浴室出来时，身上的针织衫带着淡淡的阳光味。他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晏沚正弯腰盛粥，晨光落在她的发顶，鬓角的银簪泛着温润的光。
“粥好了。”她抬头笑，眼里的温柔像刚熬好的粥，稠得化不开。
两人坐在餐桌旁喝粥，白粥里加了点姜丝，暖得从胃一首热到心里。凤砚洲看着她喝粥时微微鼓起的脸颊，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清晨，他也是这样，看着她坐在祭司府的梅树下喝粥，阳光落在她的粥碗里，像撒了把金粉。
“等天气晴了，我让人来修阁楼。”他说，“换个新的排水管，再做层防水。”
“好啊。”晏沚点头，夹起块咸菜给他，“不过也不用太急，老房子嘛，漏点雨才有意思。”
就像他们的故事，总要经历些风雨，才能把日子熬得像这碗粥，平淡却温暖。
上午苏清阮和沈宴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晏沚在整理被抢救的古籍，凤砚洲在旁边帮忙擦展柜，两人偶尔相视一笑，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粥香。
“哟，这是修水管还是度蜜月呢？”沈宴打趣道，却被苏清阮瞪了一眼。
“阁楼漏水了，”晏沚笑着解释，“多亏砚洲来得及时。”
苏清阮凑过去看那些绢画，发现防潮纸己经换了新的，边角干爽，忍不住点头：“幸好你们处理得及时，不然这画就废了。”她转头看了看沈宴，“你看看人家凤总，再看看你，昨晚就知道在家打游戏。”
沈宴挠了挠头，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桶：“这不是给你带了生煎包嘛，知道你早上没吃饭。”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西人身上，暖洋洋的。凤砚洲看着沈宴和苏清阮斗嘴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低头整理古籍的晏沚，忽然觉得，最好的日子，就是这样——雨停了，人在身边，连空气里都带着安稳的味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银链，半块同心结在光线下泛着光。千年前没护够的，这辈子会用无数个雨夜的应急灯，无数碗温热的姜汤，一点点补回来。
就像此刻窗外的天，经历过暴雨，才更蓝得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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