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饰工坊的玻璃窗上蒙着层薄灰,阳光透进来,在工作台的铜盘里投下细碎的光斑。老工匠戴着老花镜,指尖捏着支錾子,正小心翼翼地在银坯上勾勒纹路——那是凤鸟的轮廓,翅膀舒展着,尾羽拖得很长,像从汉代铜镜上飞下来的活物。
“这木簪的纹路真特别。”老工匠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案上那支雕花木簪上,“年轻人,你这手艺是祖传的?凤鸟的眼睛雕得有灵气,像能眨似的。”
凤砚洲的耳尖微微发烫。这支木簪是他前几天在工作室刻的,废了三块黄杨木,手上被刻刀划了两道口子,才勉强成了形。簪头的凤鸟歪歪扭扭,翅膀的羽毛刻得像锯齿,也就老工匠这样的厚道人,才会说“有灵气”。
“是……随便刻的。”他含糊地应着,目光转向站在窗边的晏沚。她正对着橱窗里的银饰出神,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鬓角别着的那支宋代木簪,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这是他们找到苏州老宅的第三天。沈宴和苏清阮回了上海处理文物交接,他们则留在苏州,一是想看看桂花开的样子,二是为了兑现一个迟到了八十年的约定。
“凤先生,晏小姐,过来看看。”老工匠举起银坯,凤鸟的轮廓己经清晰起来,翅膀上还拓着木簪特有的纹理,“这是按您说的,把木簪的纹路拓上去了,再把玉佩的碎料嵌进去,就能成了。”
凤砚洲从口袋里掏出个丝袋,倒出几块细小的玉料——是那半朵梅花玉佩的边角料,上次拼合时不小心摔碎了,他一首收在身上。玉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带着岁月磨出的包浆。
“民国那一世,我送了你玉佩。”他把玉料递给老工匠,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这一世,我想把它们融成一样东西。”
晏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老工匠将玉料嵌进银坯的凹槽里,凤鸟的眼睛正好是用最大的一块玉料做的,在光下闪着剔透的光。
“想要刻字吗?”老工匠拿出錾子,“内侧刻几个字,更有意义。”
凤砚洲看向晏沚,眼里带着询问。她想了想,轻声说:“刻‘三世’吧。”
三辈子的纠缠,三辈子的等待,三辈子的约定,都该有个像样的记号。
老工匠点点头,低头在银坯内侧錾刻起来。錾子敲在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敲打时光的碎片。晏沚忽然想起民国仓库里的那台磨豆机,凤砚洲磨咖啡时,也是这样“咔嗒咔嗒”的声音,阳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
“在想什么?”凤砚洲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街角的桂花树落了满地花瓣,两个穿校服的学生正蹲在树下捡花,笑着闹着,像幅鲜活的画。
“在想,”晏沚的声音带着点恍惚,“民国那年的桂花,是不是也开得这么好?”
凤砚洲握住她的手,指尖抚过她无名指上的薄茧——是常年修复文物磨出来的,和记忆中那个穿旗袍的女子手上的茧一模一样。“肯定是的。”他笃定地说,“只是那时的我们,没心思赏花。”
没心思看桂花开,没心思品新酿的酒,没心思在梅树下洗照片。眼里只有战火,只有文物,只有“活下去”和“等你回来”。
老工匠举起做好的戒指,银坯己经被打磨得锃亮,凤鸟的翅膀上拓着木簪的纹路,眼睛嵌着玉佩的碎料,内侧的“三世”二字刻得很深,带着点笨拙的认真。
“成了。”老工匠把戒指放进丝绒盒里,“这物件有灵性,你们戴着,能保平安。”
凤砚洲接过盒子,指尖有些发颤。他没立刻打开,只是紧紧攥在手里,像攥着两世的光阴。
回到苏州老宅时,夕阳正落在桂树梢头,把满树花苞染成了金红色。晏沚推开院门,忽然“呀”了一声——不知何时,沈宴和苏清阮竟来了,还在院子里摆了张木桌,上面放着瓶桂花酒,两只白瓷杯,显然是准备好的。
“惊喜吧?”沈宴从桂树后跳出来,手里还拿着台相机,作者“脆骨丸子汤”推荐阅读《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清阮说你们今天回来,特意从上海带的酒,说是老字号的,跟民国那年的味道一样。”
苏清阮笑着推了他一把:“别捣乱,没看见人家正准备说事吗?”她朝晏沚眨眨眼,拉着沈宴往厢房走,“我们去烧两个菜,你们先聊。”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桂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块巨大的绒毯。凤砚洲忽然握住晏沚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晏沚。”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丝绒盒,在她面前打开。戒指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凤鸟的眼睛像两颗跳动的星。
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举起戒指,动作带着点生涩的郑重:“民国那一世,我在信里写了‘等我回来,娶你’,却没能做到。”他的喉结动了动,目光里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这辈子,我用余生补这个承诺。”
晏沚的眼眶忽然热了。她看着他单膝跪地的样子,想起西峪关城楼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民国仓库里他举着相机的笑脸,想起今生工作室里他笨手笨脚学编同心结的模样,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
“晏沚,”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嫁给我。”
风从院外吹进来,卷起几片早落的桂花,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金。晏沚没说话,只是笑着伸出手,从他手里拿过戒指,自己戴在了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带着桂花酒的甜香。“我愿意。”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眼底漾开圈圈涟漪。
凤砚洲站起身,把她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能感觉到她指尖在他背上轻轻画着圈,像在描摹他的轮廓,也像在确认这不是梦。
“你知道吗?”晏沚在他怀里轻声说,“我妈临终前,把青铜镜和玉佩交给我,说‘等遇到能拼合玉佩的人,就把这些给他,告诉他,我等过’。”
凤砚洲的眼眶忽然红了。他想起那张焦黑的信,想起壁炉里的铁盒,想起母亲留给他的那半朵玉佩,原来两世的等待,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奔赴。
“现在不用等了。”他低头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晚风,“我们在一起了。”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宴举着相机,快门“咔嚓”响了一声。苏清阮笑着捶了他一下:“别拍了,让他们清静会儿。”
晏沚从凤砚洲怀里探出头,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脸上的笑意比夕阳还亮。桂树的花苞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为他们鼓掌。
晚饭时,沈宴打开那瓶桂花酒,酒香混着院子里的桂花香,让人熏然欲醉。苏清阮端上一盘桂花糕,和民国照片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尝尝这个。”她把盘子推到晏沚面前,“我按你说的方子做的,加了蜜枣,甜而不腻。”
晏沚拿起一块,糕屑沾在嘴角,像当年照片里的样子。凤砚洲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的动作自然又温柔,惹得沈宴在旁边啧啧称奇:“凤总可以啊,现在这么会照顾人了?”
凤砚洲没理他,只是看着晏沚,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晏沚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夹了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甜香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月亮升起来时,桂树的影子落在桌上,像幅流动的画。晏沚举起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月光下泛着光,凤鸟的眼睛闪闪烁烁,像在诉说两世的故事。
“你看,”她笑着说,“它们终于在一起了。”
木簪的纹路,玉佩的灵气,还有刻在内侧的“三世”,都在这枚戒指里,找到了最圆满的归宿。
凤砚洲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贴在自己的掌心。他知道,这枚戒指不仅仅是信物,更是时光的见证——见证了西峪关的烽火,见证了民国仓库的月光,见证了今生老宅的桂花,也将见证往后余生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风吹过桂树,落下满地碎金,像场温柔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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