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室的钟表指向午后两点，阳光斜斜地落在工作台的绒布上，映出怀表铜壳上的细密纹路。晏沚捏着块麂皮，正小心翼翼地擦拭表盘边缘的锈迹，动作轻得像在抚摸易碎的蝶翅。
这是块民国时期的银壳怀表，上周从一批待修复的杂物里翻出来的。表盖内侧刻着个极小的“洲”字，指针早己停摆，机芯里积满了灰尘和铜绿，显然在角落里躺了几十年。
“这表芯的齿轮还能用。”晏沚对着放大镜仔细检查，指尖拨动着细小的零件，“就是游丝断了，得找根匹配的换上。”
旁边的凤砚洲正帮她整理工具盘，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怀表的样式有些眼熟，像极了他祖父留下的那只，只是祖父的表盖内侧刻的是“凤”字，而非“洲”。
“需要我找钟表匠来看看吗？”他问，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发梢垂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上面还戴着他送的珍珠耳钉——正是那只单只耳环复刻的款式。
“不用，我试试。”晏沚从抽屉里拿出卷细如发丝的蓝钢游丝，用镊子夹着，小心翼翼地往机芯里装，“以前跟着师父学过修钟表，就当练手了。”
她的指尖稳定得惊人，镊子在她手里像有了生命，游丝的一端精准地卡在齿轮轴上。凤砚洲看得有些出神，想起她修复青铜器时的样子，也是这样，能在毫厘之间把握分寸，让破碎的时光重新流转。
“咔嗒”一声轻响，游丝终于装好了。晏沚屏住呼吸，轻轻转动表冠上弦，机芯里传来细微的齿轮咬合声，像春蚕食桑，细密而规律。
“动了！”她眼里闪过惊喜，看着分针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向前挪动。
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怀表的表盘突然泛起一层白雾，像蒙了层水汽，却又清晰地映出影像——
硝烟弥漫的巷口，穿军装的凤砚洲靠在断墙上，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半截衣袖。他死死抓着晏沚的手，指节泛白，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等我回来，一定回来！”
穿旗袍的她站在他对面，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掉眼泪，只是用力点头：“我等你，在老宅等你，等到桂花开。”
影像里的风卷起她的旗袍下摆，像只欲飞的蝶。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冲进硝烟里，背影挺拔得像棵不会弯腰的松。
“嗡——”怀表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白雾散去，影像消失无踪。分针稳稳地停在三点零七分的位置，再也不动了。
晏沚猛地抬头，心脏像被重锤击中，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三月七日。
凤砚洲的生日，正是三月七日。
她记得清清楚楚，去年他生日那天，她还亲手做了个桂花糕，上面用豆沙写了个歪歪扭扭的“洲”字，他笑得像个孩子，连渣都没剩。
“怎么了？”凤砚洲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晏沚没说话，只是指着怀表的表盘，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看……它停在三点零七分。”
凤砚洲的目光落在表盘上，瞳孔骤然收缩。记忆的碎片像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炸开——
民国二十六年的三月七日，他刚从军校毕业，穿着崭新的军装去仓库找她。她正趴在古籍上写修复笔记，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祭司的现代驯养手册最新章节随便看！阳光落在她发顶，像撒了层金粉。他从口袋里掏出这只怀表，递到她面前：“生日礼物，给你的。”
“谁说是我生日？”她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不是你的，是我的。”他挠了挠头，耳尖发红，“我想……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让它替我陪着你。”
原来这只怀表，是他当年送的生日礼物。原来表盘上的影像，是他们最后分别的画面。原来他连自己的生日都记得，记得要让她等他。
“他是想告诉你，他一首记得。”
苏清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拿着个药箱，显然是刚从医院过来。看到桌上的怀表，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执念太深，会附着在物件上，变成跨越时空的念想。”
晏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怀表的铜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忽然想起母亲总在三月七日那天，对着青铜镜发呆，嘴里念叨着“该酿桂花酒了”。原来不是母亲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记得这一天，记得那个约定。
凤砚洲拿起怀表，轻轻吹掉上面的灰尘，将它揣进贴身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他能感觉到怀表残留的余温，像民国的他留下的最后一点暖意。
他转身，紧紧抱住晏沚，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这次，”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她耳边反复呢喃，“我再也不离开了。”
再也不离开你的修复台，再也不离开老宅的桂树，再也不离开你的身边。不管是战火还是时光，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
晏沚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怀表停摆前的齿轮声渐渐重合。她忽然觉得，那停在三点零七分的指针，不是终点，是新的起点——是民国的他，在时光的尽头，对今生的他们说：“我做到了，我回来了。”
傍晚的工作室里，沈宴举着相机，拍下凤砚洲给晏沚戴围巾的画面。夕阳透过窗户，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幅被时光温柔晕染的画。
“说真的，”沈宴放下相机，看着桌上那只怀表，“这物件比电影还精彩。”
苏清阮正在给怀表做防腐处理，闻言笑了笑：“不是物件精彩，是人心太执着。”她用软布擦拭着表盖内侧的“洲”字，“你看这刻字的力度，每一笔都像用尽了力气，是怕被时光磨掉啊。”
凤砚洲把晏沚的手包在自己掌心，指尖抚过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内侧的“三世”二字，己经被磨得光滑。他忽然说：“明天去苏州老宅吧。”
“去做什么？”晏沚抬头看他。
“酿桂花酒。”他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按民国时说的那样，用新收的糯米，加今年的桂花，封在坛子里，等明年三月七日开封。”
明年的三月七日，他想和她一起，饮下这坛跨越了两世的酒，告诉民国的自己：“你看，我们做到了，我们在一起。”
晏沚重重点头，眼角的泪还没干，嘴角却扬了起来：“还要在酒坛上刻字。”
“刻什么？”
“刻‘永不相离’。”
怀表静静地躺在绒布上，虽然不再走动，却仿佛还在诉说着什么。表盖内侧的“洲”字，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在回应那句“永不相离”。
夜色渐浓，工作室的灯亮如白昼。怀表被小心地收进锦盒，和那枚交颈凤鸟玉佩、那支宋代木簪放在一起，成了时光最珍贵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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