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苏清阮的书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她蹲在纸箱前，指尖划过一摞厚重的书籍，封面上的烫金书名在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商周青铜器修复技法》《古籍装帧与保护》《古玉鉴别三十讲》。
“沈宴这是把图书馆搬来了？”她笑着摇头，拿起最上面那本《文物修复材料学》，书页间夹着的便签掉了出来，上面是沈宴龙飞凤舞的字迹：“第三章讲黏合剂配方，你上次说实验室缺这个，重点标了红笔。”
便签的边角画着个小小的钢笔简笔画，笔尖弯得像月牙，是他独有的标记。苏清阮把便签夹回书里，忽然想起上周沈宴扛着这个纸箱来时的样子，穿着件被汗水浸湿的白T恤，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给你的学习资料，都是绝版书，找老教授借的，看完得还。”
当时她正忙着整理博物馆的新藏品，随手把纸箱堆在墙角，首到今天才有空翻看。她拿起那本最厚的《中国文物修复史》，书页泛黄发脆，显然有些年头了，封面上还贴着图书馆的旧标签，借阅记录填得密密麻麻。
“这么厚一本，得看到明年吧。”她笑着掂了掂重量，指尖忽然触到书脊内侧的异常——比其他位置厚了些，像夹着什么东西。
苏清阮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书的内页被人用美工刀整齐地划开个夹层，里面藏着个浅棕色的信封，封口处没有胶水，只用根细麻绳轻轻系着，绳结上还沾着点干燥的桂花。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在右下角画着枚极小的军功章简笔画，编号0719清晰可见。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指尖解开麻绳时，指腹微微发颤，麻绳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是博物馆专用的稿纸，抬头印着“战时文物保护记录”的字样，显然是沈宴从单位带回来的。上面的字迹依旧龙飞凤舞，却比便签上的认真了许多，有些字甚至被反复涂改过，墨团像朵朵笨拙的云：
“清阮：
其实这些书不是老教授借的，是我跑了七个旧书市场淘的。知道你喜欢研究修复史，那本《中国文物修复史》是民国版的，扉页有作者签名，怕首接送你太刻意，才编了瞎话。
上周在仓库整理旧档案，看到民国时你写的修复笔记，说‘沈记者的采访稿错别字太多，得天天盯着改’。忽然想起现在的你也是这样，总拿着红笔圈我的工作汇报，说‘沈宴你这标点符号都错，小学没毕业？’
你皱眉的时候特别好看，像民国照片里的样子，就是嘴硬心软。上次我执行任务受伤，你守在病床前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红，却还嘴硬说‘职责所在’。可我醒来时，明明看到你握着我的手在发抖。
写这些的时候，钢笔尖总漏水，像民国那支弯了的笔。其实早就想告诉你，从在博物馆第一次见到你，看你蹲在地上修那面青铜镜，阳光落在你发顶，就觉得‘是她了’。
怕你觉得唐突，怕你说我不正经，只能把话藏在书里。要是你看到这封信，觉得别扭，就当没看见，我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给你送资料。
要是……要是你不讨厌，下次去游乐园，能不能别总看机械原理，看我一眼？就一眼。
沈宴 字”
信纸的末尾画着两只交颈的钢笔，笔尖都对着同一个方向，像在奔赴同一个终点。纸页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泪痕，晕开了最后一个“宴”字，墨色比其他位置深了些。
苏清阮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看我一眼”那行字上，晕开小小的墨团。她忽然想起民国时的梦：防空洞的黑暗里，他把半块压缩饼干塞给她，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还在笑：“清阮，等出去了，我请你吃桂花糕，甜的。”
原来有些心意，从来都不是今生才有。从民国的战火里，到今生的阳光里，他总在用最笨拙的方式，把牵挂藏在字里行间，藏在修复笔记里，藏在这本厚厚的“学习资料”里。
“傻瓜。脆骨丸子汤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笑着抹掉眼泪，指尖抚过那些被涂改的墨团，忽然觉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动人。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苏清阮慌忙把信纸塞进信封，想藏回书里，沈宴己经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保温桶，笑着扬了扬：“给你带了晚饭，老张家的桂花粥，你上次说……”
他的话在看到书桌上的信封时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耳尖“腾”地红了，像被泼了盆朱砂。保温桶“咚”地放在桌上，粥汤晃出了点在桌布上。
“你、你才看到？”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飘向窗外，不敢看她，“我、我以为你早扔了……不对，我以为你不会翻那本书……”
苏清阮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拿起信封，走到他面前，把信纸抽出半张，露出那句“下次去游乐园，看我一眼”。
“这句话，”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他瞬间爆红的耳根，“是不是等了很久？”
沈宴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呃”的单音节，最后干脆闭了嘴，像个等着挨训的小学生，手指无意识地着裤缝上的褶皱。
苏清阮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角印下一个轻吻，带着桂花粥的甜香。“看够了吗？”她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沈记者，现在可以请我去游乐园了吗？这次不看机械原理，看你。”
沈宴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像被点燃的星火，瞬间蔓延到整个眼底。他愣了三秒，忽然一把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看、看一辈子都行！”
保温桶里的桂花粥香气漫开来，混着书房里的旧书味，像杯酿了两世的酒。苏清阮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忽然想起那本《中国文物修复史》的扉页——作者签名旁边，有个极小的钢笔字“宴”，显然是沈宴偷偷签上去的。
原来他的心意，藏在书里的每个角落。
傍晚的夕阳透过书房的窗，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沈宴打开保温桶，盛出两碗桂花粥，甜香混着书香漫开来。
“你看这个。”苏清阮从书架上拿下个相框，里面是张放大的民国照片，穿军装的沈宴正趴在案上写东西，穿白大褂的苏清阮凑在旁边，手里拿着红笔，显然在改他的稿子，照片背面写着“民国二十七年秋，于战地仓库”。
“这张照片是从博物馆档案里找到的。”她笑着把相框推到他面前，“当时就觉得眼熟，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那时候就总待在一起。”
沈宴的耳尖又红了，挠了挠头：“那时候总找借口去仓库，其实是想多看你几眼。你改稿子的时候特别认真，阳光落在你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锦盒，打开是枚银质书签，上面刻着“清宴”二字，字的边缘缠绕着桂花枝，是用那枚弯钢笔的金属熔了重铸的。“书签，夹在那本《中国文物修复史》里正好，省得你总用便签当书签。”
苏清阮接过书签，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忽然把那本《中国文物修复史》抱在怀里：“这本书我不还了，得留着当传家宝。”
“不还就不还。”沈宴笑得眉眼弯弯，“反正本来就是给你的，老教授那套是骗你的。”
夕阳渐渐沉入远山，书房里的台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线落在摊开的书页上，落在那封未被收起的信纸上，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
那本厚厚的“学习资料”被苏清阮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夹层里的信封依旧藏在原处，只是麻绳的结被重新系好，上面又添了朵新鲜的桂花。
有些心意，不需要昭告天下，藏在书页里，藏在字缝间，藏在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里，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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