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驶出帝都时,下起了小雨。
沈星澜靠在二等座窗边,耳机里没放歌,只让车轮声敲在耳膜上,像远处持续的掌声。
怀里抱着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盖贴着今天的日期——她第一次把“0”写进纳税回执的日子。
邻座小女孩偷看她,半晌递来一颗糖,草莓包装,廉价却鲜艳。
她笑着接过,把糖纸折成飞机,放在小桌板上,飞机头朝着家的方向。
三个小时,列车钻进太行山隧道,信号断了,世界像被按了静音。
她闭眼,看见父亲穿着矿上那件橘红工装,冲她挥手,头顶矿灯一闪一闪。
出口的光猛地扑进来,她睁开眼,糖纸飞机被气流吹倒,轻轻撞在她手背上,像提醒:别睡过站。
县城站台还是十年前的格局,水泥台阶裂了缝,缝里长出倔强的野草。
她戴好口罩,压低帽檐,挤出人潮,远远看见母亲——
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衣,手里攥一把黑色雨伞,伞骨支出来,像要挣脱。
母亲看见她,没喊,只是踮脚挥手,眼里闪着克制的水光。
沈星澜快走几步,把母亲搂进怀里,闻到熟悉的肥皂味,喉咙瞬间发紧。
回家的三轮摩托停在出口,司机是隔壁赵叔,笑着露出一颗金牙:“澜丫头回来啦?电视上可劲道咧!”
她把行李放上车,自己跳上后斗,铁盒搁在膝间,一路叮叮当当。
雨停了,炊烟从瓦缝间升起,暮色像被谁泼了淡墨。
家门口那棵老槐树还在,树下石凳上留着当年她刻的“沈”字,笔画浅,却没被岁月磨平。
母亲进屋就去灶间,说要擀面条。
她跟在身后,看母亲把面粉倒在案板上,中间扒个窝,加水,手起手落,面粉变成雪花。
“妈,我来。”
她洗手,卷起袖子,接过擀面杖,用力不均,面片厚薄不一,惹得母亲笑:“大城市没面条吃?”
面下锅,蒸汽升腾,她透过雾气,看见母亲两鬓的白发,像撒了一层盐。
心里忽然涌起酸胀——还完债,才第一次认真看清母亲的苍老。
饭桌上,简单三样菜:番茄炒蛋、凉拌黄瓜、土豆丝。
母亲把唯一的荷包蛋夹进她碗里:“瘦了,补。”
她低头咬蛋,蛋黄流出来,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吐。
吃到一半,母亲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过来:“赔偿金剩下的,三十万,你拿着,别再借。”
她愣住,指尖发抖,把卡推回去:“我还清了,真的。”
母亲不信,她掏出手机,打开税务APP,把“0”的截图放到母亲眼前:“瞧,不欠了。”
母亲盯着屏幕,半晌,抬手捂住嘴,眼泪从指缝渗出,肩膀抖动,像压抑了十年的洪水终于找到缺口。
她绕过桌子,抱住母亲,轻轻拍那瘦削的背:“妈,以后我养你。”
夜里,乡村安静得能听见银河流动。
她躺在小时候的木板床上,天花板贴着泛黄的张国荣海报,边角,像少年时的梦。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铁盒上,她打开,把今天新得的三十万银行卡放进去,合上盖,声音清脆。
窗外,蟋蟀在叫,树影摇晃。
她伸手,在月光里虚握,像抓住一把看不见的尘。
明天,她还要回帝都,广告、综艺、红毯、掌声,都会像潮水涌来。
可此刻,她只想听母亲均匀的呼吸,穿过墙壁,落在耳旁,像世界上最轻的摇篮曲。
迷糊中,她想起父亲。
如果那年矿灯没灭,他会坐在堂屋,抽旱烟,听她讲娱乐圈的故事,然后咧嘴笑:“丫头,别怕,命硬。”
她在心里轻轻答:“爸,我不怕,我自由了。”
鸡叫头遍时,她翻身睡去。
梦里,铁盒变成矿车,载着她和母亲,沿着漆黑的巷道,一路驶向地面。
出口处,父亲举着矿灯,灯光像新生的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
她加快脚步,心跳与车轮同步,一声,一声,又一声——
像钱落进铁盒,像脚步落在舞台,像未来,正远远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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