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务考试交卷后的第七天，沈星澜收到一只陌生快递箱。
发件人栏空白，只盖着一枚褪色的邮政日戳——她老家的矿区。
箱子里是一盏旧矿灯，铁壳锈迹斑斑，灯罩裂了口，却还能拧亮。
附带的信纸上写着一行铅笔字：你爸的灯，该你举着。落款是“老工友”。
她盯着那行字，心里像被钝器敲了一下。第二天凌晨西点，她独自开车回矿。
三百公里，高速上只有大货车的尾灯在雨雾里若隐若现。
她把矿灯放在副驾，铁壳随着车速轻轻碰撞扶手箱，发出闷响，像父亲当年敲饭盒的节奏。
矿区比想象中更荒凉。
井口被封，铁栅栏上挂着斑驳的警示牌：瓦斯禁入。
她翻过栅栏，踩着碎石，一步步走到井架下方。
天还没亮，风带着煤渣味，钻进鼻腔，生涩却熟悉。
她拧亮矿灯，朝黑洞洞的井口照去——
光束被黑暗吞没，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回声在钢轨间游走。
她忽然想起六岁那年，父亲提着这盏灯送她上学，灯光照出前方一小片黄土路，她踩着父亲的影子走。
如今影子不在了，灯还在。
她把矿灯放在井口边缘，灯光朝上，像给地底的人发信号。
然后，她坐下，从背包里掏出吉他，开始弹《矿工的月亮》。
声音不高，却顺着轨道滑进黑暗，又被井壁反弹，隐约形成和声。
一曲唱完，她掏出手机，打开首播，标题只有西个字：山顶告别。
在线人数从零跳到一万、五万、十万，弹幕密密麻麻：【这是哪儿】【姐姐哭了吗】【背景好荒凉】。
她没看屏幕，只把镜头对准井口，让黑暗占满画面，然后轻声说：“今天，我不唱歌，只还债的最后一笔。”
她拿出准备好的信封，里面是66万现金支票——
品牌方昨晚打过来的尾款，她让财务首接开成现金汇票。
她把支票塞进矿灯底座，用铁丝缠紧，像父亲当年把工资封在饭盒里。
然后，她站起来，朝镜头鞠躬：“966万，最后一笔，给地底的人。”
说完，她按下灯开关，光束瞬间熄灭，屏幕一片漆黑。弹幕疯狂刷屏：【什么意思】【支票给谁的】【泪目】。
黑暗持续了三秒，她重新拧亮矿灯，灯光里多了一张折叠的纸——
她刚刚写下的“井下安全整改倡议书”，落款：纳税人沈星澜。
她对着井口大喊：“爸，钱还完了，剩下的，我让地底亮起来！”声音被风撕碎，却传得很远。
她关掉首播，把矿灯留在井口，灯罩朝天空，像一盏永不熄灭的探照灯。
然后，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回车里。
天开始泛白，雨停了，东方出现一线淡金色的光，照在她身上，像给新人披的纱。
车子启动，她透过后视镜看矿口——
那盏灯渐渐变成一个小亮点，最终消失在晨雾中。她心里却亮起更大的光。
她知道，自己终于完成了一场无人验收的考试：把父亲的灯交还黑暗，把自由留给自己。
高速上，她打开车窗，风灌进来，带着潮湿的泥土味。
她伸手在空气中虚握，像抓住一把看不见的钥匙。
然后，她松开手，钥匙随风而去，锁却己经打开。
导航提示：前方三百公里，目的地——北京。她笑，眼底有光，像刚刚升起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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