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日头依旧毒辣，晒得公社大院的土墙发烫。墙上新贴的那张高考报名通知，白纸黑字，在斑驳的墙面上格外醒目。几个刚下工的社员围着看，指指点点，议论声像稻田里的蛙鸣，此起彼伏。
“又到这时候了......”
“去年老李家小子去考了，差得远哩！”
“咱庄稼人，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实在。”
谢衣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走来，汗水沿着他清瘦的颧骨滑落。他在那张通知前驻足，目光扫过报名条件、考试科目，最后落在截止日期上——三天后。
他没有犹豫，转身就往大队部走去。
大队部里烟雾缭绕，生产队长谢富贵正翘着二郎腿喝茶，搪瓷缸子上“先进生产者”的红字己经斑驳。见谢衣进来，他眼皮都没抬：“啥事？赶紧说，一会儿还要去公社开会。”
“队长，我报名高考。”谢衣的声音平静，却像颗石子投进死水。
谢富贵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他放下缸子，上下打量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后生，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你说啥？报名高考？”谢富贵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谢衣，你是不是读书读魔怔了？去年让你去考，你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今年这是发的什么疯？”
会计老李和妇女主任都抬起头，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角落里正在整理工具的谢大牛嗤笑一声，把锄头往地上一顿：
“爹，你就给他报！让他去县里现现眼，也好让全村人都知道，癞蛤蟆就是吃不上天鹅肉！”
谢衣的目光掠过谢大牛讥诮的脸，依然平静地看着谢富贵：“国家政策允许，我有高中学历，符合报名条件。”
“高中学历？”谢富贵猛地拍桌子，“你那叫什么高中学历？整天躲在柴房里看些破书，连个毕业证都没有！人家正经高中生都不敢说能考上，你倒是敢想！”
“就是！”谢大牛凑上前来，故意用沾满泥土的手拍了拍谢衣的肩膀，“要我说，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爹干活，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声鸣1978》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等过两年让我爹给你说个媳妇......”
谢衣轻轻拂开他的手：“队长，公社三令五申，不得阻挠符合条件的人报名高考。”
这句话像根针，刺得谢富贵脸色一变。他想起上周公社开会时书记的严肃表情，说要“全面落实党的政策”。他盯着谢衣看了半晌，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今天眼神格外坚定。
“行！行！给你报！”谢富贵烦躁地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晦气东西，“老李，拿张表给他！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考不上别回来哭鼻子，队里不会给你留岗位！”
会计慢吞吞地找出一张皱巴巴的报名表，谢大牛抢过去，故意在桌上揉搓了几下才扔给谢衣。
表格很简陋，纸张粗糙，上面的格子印得歪歪扭扭。谢衣从口袋里掏出那支用了多年的钢笔，蹲在门槛上，一笔一画认真填写。姓名、性别、年龄、家庭成分、学历......在“报考类别”一栏，他毫不犹豫地勾选了“文科”。
当他交回表格时，谢富贵看都没看就塞给会计：“盖章！”
红色的生产队公章重重落下，像一声叹息。
消息比谢衣回家走得还快。
“听说了吗？谢老蔫家那小子要考大学！”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等着瞧吧，到时候考个鸭蛋回来，看谢老蔫的脸往哪搁！”
晚饭时，母亲李素珍默默往他碗里多夹了一筷子咸菜，父亲谢保国一首闷头抽烟，最后只说了一句：“报了名，就好好考。”
夜深了，谢衣点亮煤油灯，翻开那些被翻得卷边的课本。数学公式、古文诗词、政治论述......这些知识对他来说太过简单，但他还是认真梳理着这个时代特有的表述方式。
窗外，谢大牛和几个年轻人在打谷场上喧闹，故意高声唱着跑调的山歌。谢衣充耳不闻，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将他专注的身影投在土墙上，那影子很高很大，几乎要顶到低矮的房梁。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没有人知道，这盏如豆的灯火，即将照亮怎样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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