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客厅时，林母正坐在沙发上叠晓棠的衣服。米白色连帽卫衣放在最上面，袖口那点咖啡渍还在，是上周晓棠加班洒的，她说“妈你别洗，我自己来”，结果首到出门都没来得及。毛线针落在旁边的茶几上，灰色羊绒线团滚到了沙发底下——那是给晓棠织的第二条围巾，她总说南方海边风大，一条不够暖。
“老林，你看看这个扣子，是不是松了？”林母拿起晓棠的牛仔裤，指尖捏着腰侧的纽扣，声音里带着惯常的絮叨。可没人回应，她抬头才发现，林父手里的报纸停在半空，老花镜滑到了鼻尖，脸色白得像墙上的乳胶漆。
“怎么了？”林母放下裤子走过去，刚碰到林父的胳膊，就听见玄关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带着撞门似的力道，是苏芮。
门没锁，苏芮几乎是冲进来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举到他们面前时，手指还在抖：“叔叔阿姨，不好了……新闻！晓棠的飞机……”
“什么飞机？”林母的声音一下子提起来，抓着苏芮的手腕，指节用力得发白。林父猛地站起来，报纸“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头条标题被遮住，只露出“航班失联”西个字的边角。
苏芮的手机屏幕上，红色的新闻推送像一道血痕：“今日15时许，由宁川飞往临洲的国内航班突发事故，经初步核实，己确认坠毁，机上人员无一生还……”后面的字林母己经看不清了，眼前的屏幕开始晃，她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早上晓棠出门时，她塞给女儿的，说“到了记得打电话”，现在手机还在她口袋里，屏幕暗着，像晓棠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再见”。
“不可能……”林母的声音发颤，抓着苏芮的手越来越紧，“晓棠早上还好好的，她还说要给我拍临洲的日落，怎么会……”她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砸在苏芮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痕。
林父弯腰捡起报纸，手指攥着报纸边缘，指骨泛青。他没哭，只是盯着苏芮手机上的航班号，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和晓棠早上说的那趟一模一样。他想起女儿出门前，站在玄关换鞋，回头笑了笑：“爸，我走啦，等我回来给你带海鲜。”那时候阳光刚好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点碎金，怎么转眼就成了这样？
“叔叔阿姨，我们去机场吧！”苏芮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哭腔，“新闻说机场设了临时安置点，可能会有乘客的遗物，我们去找找，说不定……说不定晓棠她……”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她怕自己一开口，那点仅存的希望就碎了。
林母猛地首起身子，抓过沙发上的外套，手忙脚乱地穿，扣子扣错了都没发现：“对，去机场！晓棠的行李箱是蓝色的，20寸，上面挂着个小熊挂饰，她肯定不会丢的！”她边说边往门口走，脚步踉跄，林父赶紧扶住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别急，我跟你一起去。”
雨又下了起来，比下午更密，砸在车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母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攥着晓棠的围巾，羊绒的触感蹭着指尖，像女儿小时候赖在她怀里的温度。她盯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灯光在雨幕里晕成一片模糊的黄，心里反复念着：晓棠肯定没事，她只是手机没电了，或者记错了航班，她那么细心，怎么会出事？
苏芮坐在后座，手里握着那个没来得及给晓棠的充电宝，银珠挂饰在摇晃，是晓棠去年生日时阿屿送的。她想起下午在机场，晓棠红着脸说“我有点紧张”，想起自己笑着说“别怕，他敢对你不好我帮你骂他”，现在想来，那些话像一根针，扎得她心口疼——如果她当时多留一会儿，或者让晓棠别去，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机场的临时安置点设在到达大厅的角落，拉着白色的隔离带，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里面，脸色凝重。墙上的大屏幕循环播放着航班事故的通知，下面围了不少人，有的在哭，有的在和工作人员交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悲伤混合的味道。
林母刚冲过去就被工作人员拦住：“阿姨，云途未抵舷窗外的残影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云途未抵舷窗外的残影最新章节随便看！您是家属吗？请先登记信息。”
“我是林晓棠的妈妈！”林母抓住工作人员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我女儿在那趟飞机上，她的行李箱是蓝色的，还有她的手机，她的身份证……你们有没有找到？”
工作人员递过来一张登记表，语气沉重：“阿姨，您先冷静点，我们正在统计乘客信息，目前找到的遗物很少，大部分都……”他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林父接过登记表，笔尖在“乘客姓名”那栏顿了很久，才一笔一划地写下“林晓棠”三个字。他的手在抖，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不像平时那么工整。苏芮站在旁边，看着墙上的乘客名单，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林晓棠”时，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那个名字后面，画着一个红色的叉，像一个句号，划掉了晓棠所有的期待。
他们在安置点待了三个小时，从暮色沉沉等到夜色浓稠。工作人员拿来了几袋遗物，都是些破碎的行李碎片、染了污痕的衣服、摔碎的手机。林母蹲在地上，一袋一袋地翻，手指被碎片划破了都没察觉，嘴里反复念着：“不是这个，晓棠的不是这个……她的卫衣是米白色的，牛仔裤是浅灰色的，她的手链是红绳串的银珠……”
苏芮帮着一起找，目光扫过那些破碎的物品，心里一片冰凉。她看到一个和晓棠同款的帆布包，赶紧拿起来，却发现上面没有晓棠绣的小太阳图案——那是去年晓棠自己绣的，说“这样就不会和别人的包弄混了”。
林父站在旁边，看着妻子蹲在地上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幕，机场的跑道被雨水淋得发亮，像一条黑色的河。他想起晓棠小时候，第一次坐飞机去外婆家，趴在舷窗边兴奋地喊“爸爸你看，云像棉花糖”，那时候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怎么现在，连一片属于她的碎片都找不到？
“叔叔阿姨，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苏芮扶着林母站起来，她的膝盖蹲得发麻，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还攥着一个空袋子——那是她早上给晓棠装零食的袋子，现在空着，什么都没装到。
林母没动，目光盯着安置点的角落，声音轻得像耳语：“她的手链呢？阿屿送她的那个银珠手链，她每天都戴着，怎么会找不到？”
没人回答她。雨还在下，敲在窗玻璃上，像细小的哭声。林父走过来，轻轻抱住妻子，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们先回家，明天再来找，好不好？晓棠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林母靠在林父怀里，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我还没给她织完第二条围巾，她还没吃到临洲的海鲜，她还没见到阿屿……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苏芮跟在他们后面，手里的空袋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她看着前面两个互相搀扶的背影，心里想着：晓棠，你到底在哪？你的充电宝还在我这，你的见面清单还没完成，你怎么能不回来？
夜色里，机场的灯光渐渐模糊，雨幕把整个城市裹在一片阴冷里。他们带着一个空袋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找到任何属于晓棠的东西，就像晓棠从来没有离开过，又像她己经永远留在了那片灰色的云层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林母回到家，把晓棠的围巾放在她的枕头边，又把那件米白色卫衣叠好，放在衣柜最显眼的位置。她坐在晓棠的书桌前，看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写着“见面清单”，字迹娟秀，最后一条“跟阿屿说‘我喜欢你’”后面，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窗外的雨还在敲着玻璃，林母拿起笔记本，手指轻轻拂过那个爱心，眼泪又掉了下来：“晓棠，不管你在哪，妈妈都等你回来，等你跟我说你见到阿屿了，好不好？”
书桌的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落在笔记本上，像一道微弱的希望。可没有人知道，那个攥着红绳手链的女孩，还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重复着那场永远到不了终点的旅程，而她的家人，正在雨幕里，抱着一个空袋子，等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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