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被撞开的瞬间，雾像浸了水的棉花涌进来，裹着一股咸腥的凉意，瞬间漫过林晓棠的脚踝。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妈妈织的灰色围巾滑到肩头，羊毛的暖意在雾里散得很快，只留下指尖一点残余的温度。
“快走吧！待在这里也是等死！”戴耳机的男人率先冲出去，脚步踩在雾里，没发出半点声响，像踩在虚空里。邻座的大叔紧随其后，帆布包在雾里晃了晃，咸菜罐的盖子没拧紧，偶尔漏出一点咸香，很快被雾吞掉：“我儿子在工地，离机场不远，我去找他！”
林晓棠攥着背包带，跟着人流走进雾里。机场外的马路空荡荡的，路灯没亮，只有远处模糊的光晕，像蒙着一层纱。平时该有的出租车、大巴车全不见了，连路边的广告牌都只剩个模糊的轮廓，上面的字被雾晕成一片灰，看不清内容。
“这雾怎么这么大？”穿米色风衣的女人走在林晓棠身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蓝色封面书，声音发颤，“我上次来的时候，这个点路上还有很多人的……”
林晓棠没说话，只是盯着脚下的路。路面是湿的，却没有积水的反光，像刚被雾洗过，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她想起机场大厅里的冷白光，想起空无一人的行李提取处，心里的不安像雾一样，慢慢往上涌——这不是阿屿说的“穿薄外套就行”的临洲，这里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凉。
走了大概十分钟，前面传来戴耳机男人的喊声：“前面有镇子！我看到房子了！”
林晓棠抬头，雾里果然隐约露出几栋矮楼的影子，屋顶的烟囱没冒烟，窗户里也没有灯，像被遗弃了很久。邻座的大叔立刻加快脚步，帆布包拍着他的后背，发出轻微的声响：“有镇子就有人！我去问问路，找我儿子！”
一行人朝着镇子的方向走，雾好像越来越浓，把彼此的身影都拉得模糊。林晓棠走在中间，能听到前面大叔念叨儿子的声音，能听到旁边女人小声翻书的动静，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很轻，像踩在棉花上，连回声都没有。
“叔叔，等等我们！”突然，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喊了一声。林晓棠愣了一下，才发现前面的大叔不见了——刚才还在雾里晃动的帆布包影子，转眼间就没了，连他念叨的声音都消失了，像被雾吞掉了一样。
“张叔？张叔！”戴耳机的男人也慌了，朝着大叔消失的方向喊，声音在雾里扩散开来，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雾里传来一阵极轻的“沙沙”声，像树叶摩擦，又像什么东西在动。
“他……他怎么不见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住林晓棠的胳膊，“我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这地方太邪门了！”
林晓棠的心跳也快了起来。她朝着大叔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雾里空荡荡的，连他掉在地上的咸菜罐都没有——刚才明明能闻到咸菜的咸香，怎么会突然什么都没有？她想起在飞机上循环的对话，想起机场大厅里停摆的时间，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他们是不是在一个一个消失？
“我们别分开！”林晓棠抓紧女人的手，又看向戴耳机的男人，“我们一起走，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单独行动！”
男人点点头，脸色发白，把耳机摘下来揣进兜里，脚步紧紧跟着她们。三个人并排走，手牵着手，雾里的影子总算显得不那么孤单。林晓棠能感觉到女人的手在抖，能听到男人的呼吸声，这些细微的动静，成了雾里唯一的慰藉。
又走了大概五分钟，镇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矮楼的墙皮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的红砖，路边的垃圾桶翻倒在地，里面空无一物，连一点垃圾都没有。最前面的一栋房子门口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便民超市”，字是褪色的红漆，在雾里看起来像干涸的血迹。
“我们去超市看看，说不定有电话。”戴耳机的男人提议，声音比刚才稳了一点。
林晓棠点点头，推了推超市的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声音在雾里显得格外刺耳。超市里的灯没亮，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雾光，照亮了货架——上面空荡荡的，连一包零食、一瓶水都没有，货架上积着薄薄的灰，像是很久没人来过。
“怎么什么都没有？”女人松开林晓棠的手，走到货架前，伸手摸了摸灰，“这镇子到底怎么了？人都去哪了？”
林晓棠走到收银台边，看到上面放着一部老式座机，话筒没放在座机上，线垂在地上。她赶紧走过去，拿起话筒，想拨阿屿的号码，可话筒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阵细微的“滋滋”声，和机场办公室里的电话一模一样。
“还是不行……”她放下话筒，心里的失落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想起背包里的见面清单，想起“和阿屿在机场合影”“听阿屿弹吉他”的约定，这些约定现在看起来，像雾里的影子一样，虚得抓不住。
“你们看外面！”戴耳机的男人突然冲到窗边，声音带着恐慌。林晓棠和女人赶紧跑过去，看到雾里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影子——不是人，是像树一样的轮廓，却比树高很多，在雾里慢慢移动，没有声音，只有影子在地上晃。
“那是什么？”女人的声音抖得厉害，紧紧抱住她的书，“我们快走吧！别待在这里！”
三个人赶紧跑出超市，朝着镇子深处跑。雾里的影子好像在跟着他们，速度不快，却一首跟在后面，像甩不掉的幽灵。林晓棠跑在最前面，背包里的清单纸页被风吹得“哗啦”响，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能听到身后两个人的脚步声，能听到雾里“沙沙”的动静——这些声音混在一起，让她的脑子嗡嗡响。
“我的书！我的书掉了！”突然，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停了下来，转身想回去捡书。
“别回去！那东西快追上来了！”林晓棠想拉住她，可女人己经冲进了雾里，朝着刚才跑过的方向跑去，嘴里喊着“我的书！那是我女儿送我的！”
“别去！”戴耳机的男人想追，却被林晓棠拉住了。她指着雾里——女人的影子刚跑出去没几步，就被后面跟来的“树影”裹住了，转眼间就消失了，连喊叫声都没有，只有那本蓝色封面的书，从雾里飘出来，落在地上，很快被雾盖住。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又……又少了一个……下一个会不会是我们？”
林晓棠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她想起邻座大叔消失时的空荡，想起女人消失时的决绝，想起自己还没见到的阿屿，心里的恐惧慢慢变成了一股劲——她不能就这么消失，她要找到阿屿，要跟他说“我喜欢你”，要完成那些没完成的约定。
“我们继续走，”她拉起男人的手，声音比刚才稳了一点，“前面说不定有出口，我们不能放弃。”
男人点点头，任由林晓棠拉着他跑。雾里的“树影”还在跟着他们，速度好像快了一点。林晓棠跑着跑着，突然发现手里的温度没了——她回头一看，戴耳机的男人不见了，只有她的手还保持着拉人的姿势，雾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喂！你在哪？”林晓棠朝着身后喊，声音在雾里扩散开来，没有任何回应。她停下来，转身在雾里找，可除了跟着她的“树影”，什么都没有——男人像大叔和女人一样，凭空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林晓棠站在雾里，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影子，突然觉得很孤单。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手链，银珠还在，断了的线没让它掉下来；她摸了摸背包里的围巾，妈妈织的羊毛还带着点暖；她摸了摸清单，纸页的褶皱还在——这些东西，成了她在雾里唯一的支撑。
雾里的“树影”越来越近，影子落在地上，像被冻住的墨渍。林晓棠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镇子深处跑——她不知道前面有没有出口，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阿屿，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消失，但她知道，她不能停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朝着有希望的方向跑。
跑着跑着，她突然听到雾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是吉他声，断断续续的，像阿屿说过的“我会弹吉他给你听”。林晓棠心里一紧，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背包里的清单纸页飞了出来，落在雾里，上面“跟阿屿说‘我喜欢你’”的字迹，在雾光里闪了一下，很快被雾盖住。
她不知道那吉他声是不是幻觉，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阿屿还是更多的“树影”，但她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跑，因为那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她在这空荡的雾镇里，唯一能抓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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