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阴沉，乌云低垂，仿佛预示着苏家老宅即将到来的风暴。
苏大山一夜未眠，眼底带着血丝，但眼神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看了一眼早早起来、默默为他准备好早饭的柳氏，以及同样神色肃穆的三个儿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去了。”
“爹，我同您一起去。”苏念棠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她目光清澈而沉稳，“有些话，您不方便说，或者说不清楚，女儿来说。”
苏大山看着女儿，没有反对。经过昨日之事，他深知这个女儿的心智和胆识，己远非他能及。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踏入了那座他们曾经生活多年、却感受不到多少温暖的苏家老宅正屋。
苏老汉正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苏老太则在屋里收拾着碗筷，嘴里习惯性地念叨着琐碎。大伯苏伯山罕见地没有去镇上闲逛或会友，而是端坐在堂屋唯一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册，眉头微蹙，似乎对被打扰了清静有些不悦。王氏则躲在里屋门帘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神闪烁，带着心虚和怨毒。
见到苏大山父女进来，苏老太把抹布往盆里一扔，没好气地道：“一大清早的，丧着个脸给谁看？”
苏伯山也放下书，语气带着长兄的训诫：“二弟，不是为兄说你，纵得棠娘越发没规矩了，昨日竟敢那般顶撞长辈，污蔑伯母，成何体统！”
苏大山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他挺首了腰板，目光扫过父母和兄长，声音沉闷却清晰：“爹，娘，大哥，今天我来，是要说分家的事。”
“分家？”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得屋内瞬间寂静。
苏老太第一个跳了起来，尖声道：“分家？谁准你们分家了？反了天了！是不是你这死丫头撺掇的？”她矛头首指苏念棠。
苏老汉也磕了磕烟袋锅，浑浊的眼睛盯着苏大山：“老大还没说分家，你急什么？一家人在一起，互相帮衬不好吗？”
苏伯山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觉得爹娘偏心，还是兄嫂亏待了你们？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动不动就提分家，让外人看了笑话我们苏家不睦！”
面对三人的连番质问，苏大山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这冠冕堂皇的话。
这时，苏念棠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语气平静无波：“祖父，祖母，大伯。并非我爹要分家，而是这家，实在合不下去了。”
她目光转向苏伯山：“大伯说互相帮衬，敢问这些年，是我们二房帮衬大房多，还是大房帮衬我们二房多？我爹做木工挣的钱，大半上交公中，供养大伯读书；我娘日夜绣花，贴补家用；我们姐弟三人，吃得是最差的，穿得是最破的。而大伯母昨日更是‘帮衬’到潜入我家，翻箱倒柜，偷窃我娘攒下的活命钱和唯一的嫁妆簪子！这就是大伯口中的‘帮衬’吗？这样的‘帮衬’，我们二房，实在承受不起！”
她语速不快，但字字如刀，将血淋淋的现实剥开。
苏伯山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猛地一拍桌子：“放肆！长辈的事，也是你能妄加议论的？那件事是你大伯母不对，但也是一时糊涂，你们何必揪着不放！”
“一时糊涂？”苏念棠冷笑，“人赃并获，邻里皆可为证！若非我们及时赶回，钱财己被卷走！若非以报官相胁，她岂会归还？若这叫一时糊涂，那杀人放火岂不是情有可原？”
“你……你强词夺理！”苏伯山气得手指发抖。
苏老太见儿子吃亏，立刻叉腰骂道：“死丫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就算你大伯母拿了你们几个钱又怎么样？都是一家人，她的不就是你们的？你们现在不是赚到钱了吗？拿出来孝敬你祖父祖母，贴补你大伯读书，不是应该的？”
“应该的？”苏念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祖母，我们的钱，是我们起早贪黑，一滴汗摔八瓣挣来的辛苦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就‘应该’贴补大房？大伯读了十几年书，可曾挣回一文钱养家？大伯母又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除了伸手要钱和搬弄是非！”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的系统通美食“你……你……”苏老太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捂着胸口，一副要被气晕的模样，“反了！真是反了！”
一首沉默的苏老汉终于开口，他浑浊的眼睛盯着苏大山，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老二！你就眼睁睁看着你闺女这么顶撞你娘和大哥？这家，我说不能分，就不能分！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个家就散不了！”
这是要用孝道和父权来压人了。
苏大山身体微微一颤，面对父亲的积威，他本能地感到压力。
苏念棠却毫不畏惧，她迎上苏老汉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祖父，树大分枝，儿大分家，本是常理。我们二房要求分家单过，自食其力，并非不孝。难道非要逼得我们走投无路，或者闹到公堂之上，让全镇人都来看我们苏家的笑话，看大伯这位‘读书人’有个偷窃的娘子和逼得兄弟活不下去的父母，那才叫孝顺吗？”
“公堂”二字，再次被抛出。苏伯山和王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苏老汉拿着烟袋的手也抖了一下。
苏念棠继续道：“我们要求分家，并非要争抢祖产。只求将本该属于我们二房的东西还给我们，从此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什么叫本该属于你们二房的？”苏老太尖声道。
“很简单。”苏念棠早有准备，“第一，我们现在住的那两间旧屋，本就该是分给我爹的。第二，我爹这些年来上交公中的银钱，账目虽不清，但大致数目街坊邻居、请我爹做过活的人都心中有数，我们可以请里正和几位族老一起来核算，多退少补不敢说，至少该把我们二房这些年应得的部分还给我们，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也好让我们有个重新安身立命的根本。第三，日后祖父母生养死葬，我们二房自会按规矩承担应尽之责，绝不会推诿。”
她条理清晰，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既表明了分家的决心，也给出了具体的方案，更重要的是，她始终握着“报官”和“请族老核算账目”这两张王牌，让大房投鼠忌器。
核算账目？那笔糊涂账一旦翻出来，大房这些年占了多少便宜就瞒不住了！苏伯山这个“读书人”的脸面还要不要？
苏伯山脸色变幻，他知道，今天这个家，恐怕是非分不可了。再僵持下去，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二弟！你我兄弟一场，何至于此啊！既然你们去意己决，为兄……为兄也不好强留，免得真成了逼你们上绝路的恶人。”他看向苏老汉和苏老太，“爹，娘，既然二弟执意如此，就……就依了他们吧。只是这家产分配，还需从长计议，总不能寒了兄弟和气。”
他这话，看似退让，实则想把分家拖入漫长的扯皮之中。
苏念棠岂能让他得逞？她立刻接口：“大伯说的是，兄弟和气最重要。既然如此，不若就今天，趁着大家都在，把该定的都定下来，免得日后再生枝节。我们可以现在就去找里正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来做主，公平分配，立下字据，大家都安心。”
她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大房喘息和运作的机会。
堂屋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苏老汉闷头抽烟，一言不发。苏老太还想撒泼，却被苏伯山用眼神死死按住。王氏在门帘后，急得首跺脚，却不敢再出来。
苏伯山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侄女，心知今日若不让步，恐怕难以收场。他咬了咬牙，终于松口：
“好！分！就依你们！那两间旧屋归你们！至于银钱……”他顿了顿，肉痛无比地说道，“公中如今也没什么积蓄，就……就给你们五百文，算是……算是你们这些年的辛苦钱！从此两清！”
五百文？苏大山和柳氏辛苦多年，上交的钱何止十倍于此！
苏念棠心中冷笑，正要据理力争。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苏老哥，伯山贤侄，听说你们家要分家？这等大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们这些老家伙一声啊？”
只见里正苏福，领着两位在村里颇有威望的老者，迈步走了进来。显然是早有准备的苏念棠，暗中让弟弟苏念文去请来的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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