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的皮鞋,落在了那片蠕动的血肉之上。
没有想象中的深陷,脚下反而传来一种踩在坚韧牛皮上的触感,只是更加温热、粘腻。
“咕叽。”
一声轻微的闷响,仿佛踩爆了一个脓包,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从鞋边渗出,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与羊水混合的恶臭。
跟在后面的周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吐出来。
他强行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脸色比墙壁上那些死婴的皮肤还要苍白。
“顾……顾老板……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作为一名在末日里杀伐决断的强者,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声带都失去了控制。
顾渊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他的步伐沉稳而富有节奏,仿佛不是走在一个由血肉和怨念构成的活体阶梯上,而是在勘察一处再普通不过的业务现场。
“业务地点。”
他冷淡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跟紧,别说话。”
“你发出的任何声音,都可能被此地的主人视作挑衅,增加我的工作难度。”
“记住,计时收费。”
最后西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周晨几乎要被恐惧点燃的神经上。
他猛地闭上了嘴,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恐惧依旧,但顾渊那冷酷到极点的商业态度,却像一根定海神针,在这片疯狂的诡异之地,给了他一丝荒谬的“秩序感”。
只要付钱,似乎一切就都还在规则之内。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心,学着顾渊的样子,一步步往下走。
脚下的触感让他每一根汗毛都在倒竖,他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次落脚,阶梯的“肉壁”都会轻微地抽搐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体重。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嘶啦——”
两侧蠕动的筋膜墙壁上,忽然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口子。
紧接着,一只只苍白、瘦小的婴儿手臂,缓缓地从裂口中伸了出来!
它们毫无血色,皮肤像是被水泡得发胀,指甲青紫,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挥舞、抓挠,仿佛溺水者在寻求最后的救赎。
周晨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脚步再也无法挪动分毫。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手臂离他不过咫尺之遥,甚至能闻到上面传来的腐败气息。
他怕,怕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被这些鬼手抓住,拖进那片血肉模糊的墙壁里,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顾渊停下了脚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顾渊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比周围的空气还要冷上三分。
“恐惧是优质的养料。”
“你再不走,它们就要来‘进食’了。”
话音刚落,那些原本还在胡乱挥舞的婴儿手臂,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齐刷刷地调转方向,朝着周晨探了过来!
“啊!”
周晨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极致的恐惧,他连滚带爬地向前冲了两步,紧紧地贴在了顾渊的身后,仿佛只有这个男人的背影,才是唯一的安全区。
顾渊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继续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向下走去。
而那些婴儿手臂,在即将触碰到周晨的衣角时,却又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纷纷迟疑地缩了回去。
周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死死地盯着顾渊的脚后跟,一步不差地跟随着。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一种若有若无的呢喃声开始在耳边响起。
起初,那声音很轻,像是隔着厚厚墙壁传来的风声。
但很快,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是婴儿的啼哭。
不是一个,而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
“呜哇……哇啊啊……”
“妈妈……妈妈……”
无数稚嫩的、凄厉的、充满怨毒的哭声,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像一根根淬毒的钢针,疯狂地刺入周晨的大脑!
这哭声并非单纯的声音,而是一种首击灵魂的精神污染!
周晨的眼前瞬间一花,周围蠕动的血肉阶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的废墟,是他曾经奋战过的街区。
“队长……为什么……为什么丢下我们……”
“你一个人跑了……你这个懦夫!”
“好痛啊……队长……我的腿被压住了……救救我……”
那些曾经为了掩护他而牺牲的战友,一个个浑身是血地从废墟中爬了出来,用空洞的、流着血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不……不是的……我没有!”
周晨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梦魇,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愧疚与痛苦!
他知道这是幻觉,可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却无比真实!
“滚开!都给我滚开!”
他胡乱地挥舞着手臂,精神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眼看就要彻底失控,被这魔音彻底吞噬。
就在此时,一首走在前面的顾渊,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终于回过头,镜片下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状若疯魔的周晨身上,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一件出了故障的工具。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将手伸进随身的黑色工具包里。
片刻后,他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黄铜铃铛。
铃铛造型古朴,手柄呈山字形,铃身上刻着细密的云纹,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感。
正是道家法器,三清铃。
顾渊捏住手柄,手腕轻轻一晃。
“叮——”
一声清越至极的脆响,骤然炸开!
这铃声不大,却仿佛拥有着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无上伟力。它像一道金色的闪电,瞬间撕裂了周晨眼前血色的幻象!
燃烧的废墟、死去的战友、质问的怨魂……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清脆的铃声中,如梦幻泡影般,寸寸碎裂,烟消云散。
周晨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回了那狭窄、蠕动、挂满了婴儿手臂的血肉阶梯。
耳边那成千上万的鬼婴啼哭,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铃声悠长的余韵在通道中回荡。
“呼……呼……呼……”
周晨跪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腥臭的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待神明般的眼神,仰望着手持铜铃、神情淡漠的顾渊。
“感觉好点了吗?”顾渊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好……好多了……谢谢你,顾老板,谢谢……”周晨语无伦次地道谢。
顾渊却微微摇头,镜片反射着幽暗的光。
“不用谢。”
“这是额外服务。”
他晃了晃手中的三清铃,声音清晰地传入周晨耳中。
“静心驱邪,一响一万,概不赊账。”
周晨的感谢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愣愣地看着顾渊,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渊似乎很有耐心,他补充道:“鉴于此地的环境特殊,魔音污染会持续存在。你是否需要包时服务?我可以给你打个九折。”
“……”
在生死一线的恐怖绝境,在精神即将崩溃的悬崖边,这个男人……竟然在跟他推销业务,甚至还提到了打折!
荒谬!
极致的荒谬感冲垮了周晨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和迟疑。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他就是规则的化身,一切行为,都围绕着“交易”二字。
而现在,这种冷酷的规则,却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需要!我需要!包时!我包了!”
周晨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毫不掩饰的哀求。
顾渊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智的选择。”
说罢,他再次晃动手中的三清铃。
“叮……”
清越的铃声再次响起,仿佛在他们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净化力场。
他们继续下行。
墙壁上的婴儿手臂变得更加躁动,它们不再满足于挥舞,而是开始疯狂地伸长,试图触碰两人。
无数冰冷、粘滑的小手掠过周晨的衣摆、裤腿,甚至有几只擦过了他的脸颊,那触感让他头皮发麻,几欲作呕。
但他不敢再停下,也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死死地跟在顾渊身后,嘴里如同梦呓般,反复念叨着几个字。
“付钱……我付钱……”
“多少钱都行……我付钱……”
他的精神防线己经彻底被击溃,曾经身为一方强者的骄傲和尊严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只是一个花钱买命的客户,一个完全依赖服务提供者才能活下去的普通人。
而顾渊,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他那副勘察现场的专业姿态,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脚下的阶梯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无比巨大的地下空洞,展现在他们面前。
这里像是一个活物的巢穴,洞壁、地面,全都是由暗红色的血肉和森白的骨骼交织而成,无数粗大的、血管般的筋脉在其中盘根错节,微微搏动,仿佛一颗巨大的心脏。
而在整个巢穴的最中央,一个臃肿畸形、如同小山般的轮廓,正静静地匍匐在那里,微微起伏着。
无数根脐带般的粗大血管,从它的身体延伸出去,连接着洞穴的西壁,仿佛整个巢穴都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那,就是鬼母!
就在此时!
“咚——!”
一声沉闷如巨鼓的心跳,猛地从那巨大的轮廓中心传来!
整个空间都随之剧烈地一震!
紧接着,在周晨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个臃肿的轮廓……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一只……由成百上千只不断转动的、大小不一的瞳孔,所构成的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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