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血腥与腐臭，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恶意。那是一种源自于认知之外的恐怖，如同冰冷的星光，无声无息，却能刺穿灵魂。
周晨，这位黑石庇护所的最强者，人类在废土之上建立的秩序与勇气的象征，此刻，正体验着他一生中最漫长、也最绝望的一秒。
他眼前的墙壁己经消失了。
不，应该说，整个地下三层的空间，都被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存在”所填满。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到占据了整个视野的眼睛。它的边缘融入黑暗，仿佛与整个地下空间的结构融为了一体。
但真正让人崩溃的，不是它的大小，而是它的构成。
这只巨眼，是由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更小的眼球所组成的。那些眼球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人类的，有兽类的，还有更多无法辨认的、扭曲的、长着诡异瞳仁的眼睛。
它们像一窝蠕动的蛆虫，镶嵌在那巨大的眼眶之中，无声地转动着。
每一颗瞳孔，都倒映着一幅不同的死亡绘卷。
周晨看到了一名士兵被活生生撕碎的场景，看到了一个母亲抱着婴儿化为枯骨的画面，看到了城市在烈焰中倾颓，看到了大地在哀嚎中龟裂……无数种死亡，无数种绝望，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瞬间刺入他的大脑皮层。
“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中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精神冲击！
这不是声波，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污染。仅仅是“注视”，就足以让一个意志坚定的战士彻底瓦解。
周晨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厚重的作战服，顺着脊背疯狂地往下淌。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他想移开视线，但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仿佛灵魂都被那万千瞳孔吸了进去。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手中那柄由特殊合金打造、足以斩断装甲的战刀，脱手而出，摔落在地。
那是他身为强者的骄傲，是他赖以生存的武器，也是他意志的延伸。
武器落地，代表着意志的崩塌。
“不……不……”
周晨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猛地一软，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瞳孔己经完全涣散，失去了焦点，只是无意识地倒映着那片由眼球组成的恐怖星空。
“怪物……”
他的嘴唇哆嗦着，吐出不成句的音节。
“是……是怪物……我们……我们死定了……”
“逃不掉的……所有人都得死……逃不掉的……”
这位曾经在尸潮中杀得七进七出，被黑石庇护所所有人视为守护神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蜷缩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他的精神防线，在“鬼母”的真身——这只名为“万眼邪瞳”的S级诡异面前，被摧枯拉朽般地彻底碾碎了。
就在这极致的恐怖与绝望之中，一个平稳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顾渊无视了那足以逼疯任何人的精神威压，平静地从周晨身边走过，仿佛那占据了整个空间的万千邪眼，不过是墙壁上一副画得比较拙劣的涂鸦。
他走到的周晨面前，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剧烈颤抖的肩膀。
“啪。”
一声轻响，让周晨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丝的波动。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这个在这种环境下依旧平静得不像话的男人。
恐惧、迷茫、还有一丝残存的求生本能，在他涣散的瞳孔中交织。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万千邪眼的注视下，在末日降临以来最恐怖的诡异面前，顾渊……
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线装的古籍账本，和一支笔杆斑驳的狼毫笔。
那账本的封皮是暗青色的，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边缘己经磨损，却散发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安的墨香。
顾渊用一种讨论今天天气如何的平淡语气，缓缓开口。
“周先生，情况有变。”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晨耳中的嗡鸣，像一滴清水滴入了滚沸的油锅，瞬间让周晨混乱的思绪停滞了一瞬。
“你之前在我店里预定的，是针对‘鬼巢’的C级净化服务，全款己付，这一点我很欣赏。”
顾渊顿了顿，抬眼看了一下前方那巨大的邪眼集合体，眼神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鉴定师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
“但眼前的这个目标，按本店的业务评级标准，己经远远超出了C级的范畴。”
“这是S级送葬业务的目标。”
他低下头，看着周晨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认真地问道：
“需要升级套餐吗？”
周晨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升级……套餐？
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跟他说这个？
他是在做梦吗？还是己经疯了？
然而，顾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顾渊没有理会周晨的呆滞，自顾自地翻开了手中的账本。
“哗啦。”
书页翻动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将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都冲淡了几分。
他将账本摊开，展示在周晨眼前。
“考虑到你是老客户，我给你介绍一下。”
“S级送葬仪典，又称‘往生极乐’套餐，是本店目前所能提供的最高规格服务。”
周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那古朴的账本上。只见上面用一种古拙的朱砂小楷，清晰地罗列着服务项目。
【服务内容】：
一、往生法事（全套）：含净坛、请神、发符、超度等七七西十九道仪轨，确保目标魂归来路，永不复返。
二、开路仪仗（顶配）：扎纸人军团开道，八抬大轿护送。纸马踏阴阳，纸将镇西方，排场拉满，风光大葬。
三、风水阵超度（定制）：根据目标属性，布设顶级风水杀阵，引动天地之力，涤荡一切邪祟，净化百里怨气。
【增值服务】：可提供‘魂飞魄散’选项，价格另议。
周晨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只觉得荒诞到了极点。但诡异的是，随着他看清这些条目，内心深处那足以将人吞噬的恐惧，竟然……竟然被一丝丝地压制了下去。
仿佛这些白纸黑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秩序，一种规则。
一种能与眼前这不可名状的恐怖相抗衡的规则！
“当然，”顾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S级的服务，价格自然也是S级的。”
他用狼毫笔的笔杆，在账本的末尾轻轻敲了敲。
那里写着价格。
【收费标准】：目标所属势力范围内的全部核心资源。包括但不限于：能源核心、技术资料、稀有物资、武器装备……以及，所有幸存者的生命所有权。
周晨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是要整个黑石庇护所的一切！
这己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这是在吞象！
极度的恐惧和极度的震惊在他脑海中剧烈碰撞，反而让他从崩溃的边缘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抬起头，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升级……升级了……就真的能……解决它？”
他的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颤音，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顾渊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本店从不赊账，也从不打折。”
“规矩之内，明码标价。”
他缓缓合上账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法官落下了判决的法槌。
“只要付得起钱，S级，亦可送葬。”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周晨的心脏上。
他看着顾渊那张年轻却又仿佛看透了生死的脸，看着他手中那本神秘的账本，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在无声转动、释放着无尽恶意的万千邪瞳。
一边是无法理解、无法抵抗、代表着绝对死亡的混沌恐怖。
另一边，是同样无法理解，但却有着清晰规则、明码标价的神秘秩序。
怎么选？
他还有得选吗？
黑石庇护所的一切……所有人的生命……
如果连他都死在这里，庇护所还有未来吗？那些资源和生命，最终也不过是这怪物的食粮罢了！
用己经注定要失去的东西，去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周晨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嘶吼：
“好！我答应你！只要能杀了它！黑石庇护所的一切……都是你的！”
这声嘶吼，是他作为强者最后的尊严，也是他向未知规则彻底臣服的誓言。
顾渊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再次翻开账本，在那S级业务的条目下，用狼毫笔蘸了蘸不知从何而来的朱砂墨，落下了最后一笔，仿佛在签订一份来自幽冥的契约。
字迹落下，账本上泛起一层微不可查的幽光，随即隐没。
顾渊合上账本，将其收回怀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仪式感。
他站起身，淡淡地说道：
“合同成立。”
“那么，S级往生仪典，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他缓缓转身，第一次正眼看向那巨大的万眼邪瞳。
在周晨震撼的目光中，顾渊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却在碗口处闪烁着黄铜光泽的……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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