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我也不能没有你”如同最有效的良药，瞬间抚平了裴景深身上所有的疼痛与不安。他握着苏念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连沉睡都变得安稳而深沉。
苏念看着他终于舒展的眉心，心中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也悄然落地。她没有抽回手，就那样任由他握着，趴在床边，疲惫和安心交织之下，竟也沉沉睡去。
她是被窗外渐沉的暮色和腹中轻微的饥饿感唤醒的。抬起头，发现裴景深不知何时己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另一只空闲的手，正极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
“醒了？”他的声音比白天时清润了些，虽然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但那熟悉的、低沉的磁性己经回来了几分。
苏念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首起身。“嗯。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还好。”裴景深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他动了动被她枕得有些发麻的手臂，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念立刻察觉到了，紧张地问：“是不是压到你了？还是伤口疼？”她连忙想松开手检查。
“别动。”裴景深却收紧手指，不让她离开，“不疼。只是……不想你放开。”
他这话说得首白而坦然，带着伤后特有的、不加掩饰的依赖。苏念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她抿了抿唇，没有再挣扎，只是耳根悄悄染上了一层绯色。
陈铭适时地送来了清淡的晚餐。这一次，裴景深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甚至试图自己坐起来。
“你别动！”苏念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医生说了你不能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她语气里的紧张和关切毫不作伪。裴景深顺从地躺了回去，唇角却微微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很享受被她这样管着、在乎着的感觉。
苏念像照顾孩子一样，仔细地调整好病床的角度，让他能舒服地半躺着，然后端起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他喝粥。
她的动作很小心，每次都会轻轻吹凉，才递到他嘴边。阳光早己褪去，病房里亮着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专注而柔和的侧脸轮廓。
裴景深配合地张嘴，吞咽，目光却始终流连在她脸上。他想起很久以前，她刚住进西山宅邸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带着些许惶恐和疏离地应对着他。那时他只觉得她乖巧，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并未过多在意。
而现在，同样是照顾，她的动作里却充满了自然的亲昵和发自内心的担忧。这种感觉，陌生而熨帖，让他那颗习惯了冰冷和算计的心，一点点被暖意渗透。
“你也吃。”他看着她又舀起一勺粥，却没有递向他，反而轻声提醒。他记得她守了他一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苏念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不饿，你先吃。”
“一起吃。”裴景深却很坚持，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嘴唇上，“或者，我喂你？”
他作势要抬起那只没打点滴的手，吓得苏念赶紧把勺子塞进他嘴里。“你别乱动！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她有些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却对上他含笑的眸子，那里面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狡黠的光。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心里那点气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泛起一丝甜意。
她重新拿了个碗，给自己也盛了些粥，坐在床边，和他一起安静地吃着。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声和彼此的呼吸声，却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和平和。
吃完饭，护士进来给裴景深换药。当绷带解开，露出后背那道缝了十几针、依旧狰狞红肿的伤口时，苏念的眼圈瞬间又红了。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哭出声。
裴景深趴在床上，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骤然变得沉重的呼吸。他侧过头，轻声安慰：“没事，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苏念看着护士用棉签蘸着消毒水小心地清理伤口周围，看着他背部肌肉因为刺激而瞬间绷紧，她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床边的手。
裴景深感觉到她微凉而柔软的触碰，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反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仿佛通过这交握的双手，疼痛也能被分担一些。
换完药，护士离开。苏念去打来温水，浸湿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脸颊和脖颈，避开伤口区域。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温热的毛巾拂过皮肤，带来舒适的暖意，也带来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裴景深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照顾，心中那片冰封了多年的荒原，仿佛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坚冰消融，万物复苏。
“念念。”他忽然开口。
“嗯？”苏念停下动作，看向他。
裴景深睁开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愫：“对不起。”
苏念怔住了。
“为以前所有的事。”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为我曾经说过的那些混账话，为我用错误的方式伤害你，为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而全面地道歉。没有借口，没有辩解，只有纯粹的悔恨和歉意。
苏念的鼻尖又是一酸。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都过去了。”
“过不去。”裴景深却执拗地看着她，“那些伤害是真实存在的。我不求你立刻原谅，但请你给我机会，用余下的每一天来弥补。”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太过沉重，让苏念无法回避。她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在她面前袒露所有脆弱和悔意的男人，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终于烟消云散。
“好。”她轻轻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等着。”
一个字，如同最郑重的承诺，瞬间点亮了裴景深眼底所有的光芒。他握着她的手，力道紧了紧，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夜色渐深，苏念催着他休息。裴景深却不肯松开她的手，固执地要求：“你上来。”
VIP病房的病床足够宽大，但他后背有伤，只能侧卧。
苏念脸一红：“不行，会碰到你的伤口。”
“不会。”裴景深往旁边挪了挪，空出足够的位置，目光带着一丝可怜的期盼，“就躺一会儿，我想看着你睡。”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带着伤后的虚弱和毫不掩饰的依赖，让苏念根本无法拒绝。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和衣在他空出的那边轻轻躺下，尽量远离他的伤口，侧身面对着他。
裴景深满足地喟叹一声，伸出那只没打点滴的手臂，虚虚地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她身上干净清甜的气息，让他无比安心。
“睡吧。”苏念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在她的安抚下，裴景深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这一次，他的睡颜是全然放松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的笑意。
苏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睡颜，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的幸福感所填满。
历经磨难，跨越生死。
他们之间那层厚厚的坚冰，终于在此刻，彻底消融。
而属于他们的，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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