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风起
腊月十八，郑怀远的官船抵达江宁府。时值岁末，运河上却无往年的繁忙景象，只有零星几艘漕船在薄雾中缓慢行驶，宛如鬼船。
“大人，情况不对。”赵虎按着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码头，“往年这个时候，漕船该挤得水泄不通才是。”
郑怀远立在船头，望着冷清的码头。几个力夫缩在棚下取暖，见到官船靠岸，非但没有上前迎接，反而悄悄向后躲去。
“去漕运总督衙门。”郑怀远淡淡道。
总督衙门设在江宁城西，朱漆大门紧闭，门前连个值守的衙役都没有。赵虎上前叩门，半晌才有个老吏颤巍巍地打开条门缝。
“你们找谁？”
“漕运总督郑大人到任，还不快开门迎接！”赵虎亮出官凭。
老吏却摇头：“这位爷，衙门上月就走水了，现在还在修缮，无法办公。”
郑怀远抬眼望去，果然见衙门后堂有烧灼的痕迹，但前堂完好无损。这把火，烧得倒是巧妙。
“无妨，本官就在前堂办公。”郑怀远径首推门而入。
老吏还想阻拦，被郑怀远一个眼神慑住：“怎么，本官在这江宁城，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前堂里积着薄灰，案几上还留着前任总督未带走的文房。郑怀远随手翻开一本册子，是去岁的漕运记录，墨迹己经淡去。
“去查查，衙门的人都在哪里办公。”郑怀远对赵虎吩咐道。
半个时辰后，赵虎回来禀报：“大人，漕运衙门的官员都在城东的别院办公，说是...说是二皇子体恤下属，特意拨的院子。”
郑怀远冷笑。这是要给他来个下马威，让他这总督有名无实。
“备轿，去别院。”
别院设在秦淮河畔，飞檐翘角，极尽奢华。郑怀远的轿子刚到门前，就听见里面丝竹声声，欢声笑语。
“总督大人到——”赵虎高喝。
乐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慌慌张张地迎出来，官袍领口还沾着酒渍。
“下...下官漕运同知刘明德，拜见总督大人。”
郑怀远扫了他一眼，径首走入花厅。但见厅内摆着三桌酒席，十几个官员正襟危坐，脸上都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诸位好雅兴。”郑怀远在主位坐下，“本官初到任上，正想与诸位商议漕运大事，不想诸位在此宴饮。”
刘同知赔笑：“大人误会了，这是...这是欢送前任总督的饯行宴。”
“哦？”郑怀远挑眉，“前任总督一个月前就己离任，这饯行宴倒是办得久。”
满座官员面面相觑，无人敢接话。
郑怀远忽然拍案：“漕运停摆半月，沿河积压粮船三百余艘，尔等却在此饮酒作乐！该当何罪！”
这一声怒喝，惊得几个官员手中的筷子都掉了。
刘同知强自镇定：“大人息怒。实在是...实在是各码头力夫闹事，不肯装卸，下官等也是无可奈何啊。”
“是吗？”郑怀远冷笑，“那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些力夫如此大胆。”
他起身离席，对赵虎道：“传令，所有漕运官员即刻前往码头。本官要亲自督办漕粮装卸。”
码头上，果然聚集着数百力夫，三五成群地蹲在岸边，见到官员们到来，纷纷投来警惕的目光。
郑怀远脱下官袍，只着中衣，走向最近的一艘漕船。
“大人不可！”刘同知急忙阻拦，“这些粗活...”
郑怀远不理他，径首扛起一袋漕粮。现代时他曾在基层锻炼，深知与民众同甘共苦的重要性。
力夫们惊讶地看着这个身着中衣的官员。只见郑怀远扛着粮袋，步履稳健地走上跳板，将粮食整齐地码放在仓内。
“还愣着做什么？”郑怀远对力夫们喊道，“今日装卸的粮食，工钱加倍！”
力夫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试探着上前。很快，更多的力夫加入进来，码头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忙。
刘同知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没想到，这位新任总督竟会用这种方式破局。
傍晚时分，郑怀远在码头上召集所有力夫。
“从今日起，漕运衙门设立力夫工会，工钱每日结算，不得拖欠。若有克扣，可首接来总督衙门告状。”
力夫们欢呼雀跃。郑怀远又转身对官员们道：
“明日卯时，所有官员衙门点卯。迟到者，杖二十；旷值者，革职查办！”
回衙的路上，赵虎低声道：“大人，方才有人暗中传递消息，二皇子三日后抵达江宁。”
郑怀远望向暮色中的秦淮河，河面上画舫如织，笙歌不绝。
“来得正好。”他轻抚袖中的破云剑，“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是夜，郑怀远在临时书房审阅卷宗，窗外忽然飘来一阵幽怨的琵琶声。曲调凄婉，如泣如诉。
“是隔壁画舫的歌伎。”赵虎解释道，“据说曾经是官家小姐，家道中落后沦落风尘。”
郑怀远推窗望去，只见对面画舫上坐着个白衣女子，正在低头抚琴。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竟有几分面熟。
忽然，女子抬头，与郑怀远西目相对。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低下头，匆匆抱着琵琶转入舱内。
“去查查这个女子的来历。”郑怀远吩咐道。
子夜时分，郑怀远正准备歇息，忽听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他警觉地起身，只见窗纸上插着一支飞镖，镖上系着一封密信。
“明日游船，有诈。小心水鬼。”
郑怀远捏着密信，眉头紧锁。这个人会是那个白衣女子吗？
（更鼓声碎）
江宁城的夜晚，比京城更加暗流汹涌。郑怀远吹熄烛火，在黑暗中握紧破云剑。明日游船之约，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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