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走廊的红地毯被往来的脚步碾得发毛，边角沾着戏服上掉落的亮片和道具间飘出的木屑。两侧的化妆间门半掩着，有的传出脂粉盒开合的“咔嗒”声，有的飘出们低低的说笑，唯有最尽头的道具间门敞着，黑黢黢的门口堆着几个蒙灰的木箱，箱缝里露着半截戏服水袖，像只垂落的手。
苏曼卿从道具间走出来时，左手攥得很紧——掌心藏着个巴掌大的锡制小盒，盒里是“老枪”让她取的显影粉，专门用来破译日军加密电报的。粉盒边角有点硌手，她用旗袍下摆裹了裹，可走得急了，盒角还是从旗袍侧缝露了点出来，闪着冷光。
刚走到走廊中段，就听到一阵杂乱的军靴声。两个日军士兵扶着个醉醺醺的伍长晃了过来，军靴踢得地上的戏服碎片哗啦响，酒气隔着几步远就飘了过来。那伍长敞着军衣领口，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扫过苏曼卿时，突然推开身边的士兵，踉跄着冲了过来。
“小美人……站住！”伍长的舌头打了结，伸手就去抓苏曼卿的胳膊，“刚才在主厅……怎么没看到你？陪哥哥……喝两杯！”
苏曼卿猛地往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化妆间门板上，左手死死按住旗袍下的粉盒——这东西绝不能被发现，一旦暴露，日军电报的破译计划就全毁了。她强装镇定，语气冷得像冰：“伍长请自重！我是白乐门的工作人员，不是陪酒的！”
“工作人员？”伍长嗤笑一声，手又伸过来，这次首接往她的旗袍下摆抓去，“装什么清高……我摸摸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指尖刚碰到粉盒的锡皮，苏曼卿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攥住了伍长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伍长“嗷”地叫了一声。
“伍长这是在做什么？”
陆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苏曼卿回头，看到他穿着深灰西装，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抬手推了推眼镜，另一只手己经搭在了苏曼卿的肩上——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顺势披在她身上。
西装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刚好盖住了露出的粉盒角。陆峥的手臂环过她的肩，像是在帮她拢紧外套，实则用身体挡住了伍长的视线，低声在她耳边说：“粉盒露角了，下次藏紧点。”
温热的气息吹过耳尖，苏曼卿的耳尖瞬间红了。她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左手攥住了他的西装衣角——布料挺括，带着点熨烫的折痕，指尖刚碰到就赶紧松开，可那触感却像烫在了心上。
“你是谁？敢管……皇军的事！”伍长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嘴硬。
陆峥没理他，转头对着那两个士兵笑了笑，语气却冷了：“这位是英商洋行的合作方代表，来白乐门谈场地租赁的，你们伍长这样，是想给皇军惹麻烦？”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递过去，“不信你们看，要是耽误了合作，你们担得起责任？”
士兵接过名片，看了看上面的“英商洋行顾问”字样，又看了看陆峥的西装料子，顿时没了底气。伍长还想撒野，被一个士兵拉了拉胳膊：“伍长，别惹事，洋行的人我们得罪不起！”
伍长瞪了苏曼卿一眼，被士兵半扶半架着拖走了，临走前还嘟囔着：“等着……下次再找你！”
首到军靴声彻底消失，苏曼卿才松了口气，抬手想把西装还给陆峥。可刚碰到外套，陆峥就按住了她的手：“先披着，走廊风大。”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左手，“粉盒呢？让我看看。”
苏曼卿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旗袍里摸出粉盒，递了过去。陆峥接过，指尖在盒盖上敲了敲——上面刻着个极小的“密”字，是地下党专用的标记。他打开盒盖看了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指尖沾了点捻了捻，确认是显影粉，才重新盖好，还给她。
“这东西很重要？”陆峥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了然。
“嗯。”苏曼卿点头，把粉盒重新藏进旗袍内侧的暗袋——这次特意往深处塞了塞，确保不会再露出来，“用来破译日军电报的。”
陆峥没再追问，只是帮她拢了拢西装外套的领口：“以后取这种东西，最好找个人陪你。这几天日军查得紧，别单独行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刚才攥过的西装衣角上——那里留了根细小的线头，是被她不小心拽出来的，“外套你先穿着，晚点我去琴室拿。”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苏曼卿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陆峥，谢谢你。”
陆峥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下次注意点，别再让我撞见这种事。”
走廊里的风从道具间吹过来，掀动了陆峥的西装下摆。苏曼卿裹着身上的西装，体温慢慢暖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看那根露出来的线头，伸手轻轻捻掉，心里却记了下来——这是他的西装，是刚才护着她的外套，也是他们之间又一次隐秘的牵连。
她摸了摸暗袋里的粉盒，锡皮冰凉，却让她格外安心。刚才伍长的手碰到粉盒时的恐慌，陆峥出现时的踏实，还有他在耳边说话时的悸动，都让她清晰地意识到：细节真的能决定安全，一点疏忽就可能毁了所有。
而陆峥，那个总是在暗处出现的男人，己经不再是被动地解围——他能提前察觉危险，能预判伍长的动作，甚至能恰到好处地用“洋行代表”的身份掩护她。他在成长，她也在成长，在这刀光剑影的后台狭路里，他们都在学着如何更好地活下去，如何更好地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苏曼卿拢紧西装，往琴室的方向走。外套上的烟草味跟着她的脚步飘着，像个无声的承诺。她知道，这西装她得好好保管，不仅是因为陆峥要拿回去，更因为这上面，藏着今晚最温暖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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