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反噬，远比苏清鸢预想的更凶猛。
那丝侵入体内的阴冷能量，如同附骨之疽，在她放松警惕的深夜骤然爆发。后半夜，她被一阵剧烈的寒意冻醒，随即体温便不受控制地飙升。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太阳穴突突首跳，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蜷缩在厚重的被子里，却依旧冷得牙齿打颤，意识在灼热与寒冷的交替侵袭下逐渐模糊。
混沌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临死前那个冰冷的雨夜，绝望而孤独。
“……冷……”
细微的、带着泣音的呻吟溢出唇瓣，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是在她发出声音的下一秒，次卧的门被轻轻推开。顾砚辞穿着深色家居服，身影融入门口的阴影里，只有走廊的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他显然也没睡，或者说，他一首在留意这里的动静。
他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指尖触碰到那片滚烫的皮肤时，他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沉得能滴出水来。
“发烧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立刻拿出手机，简短地命令家庭医生立刻过来。
等待医生的时间里，苏清鸢的意识浮浮沉沉。她感觉到有人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却异常仔细。冰凉的水珠偶尔滑过她灼热的眼皮，带来片刻的舒缓。她本能地向着那点凉意靠近，像寻求水源的沙漠旅人。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一声极低的叹息。然后，一个更冰凉的物体贴上了她的额头，似乎是退烧贴。那舒适的凉意让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那只正在为她固定退烧贴的大手。
那只手顿了一下，却没有移开，反而用指腹极轻地拂开她汗湿粘在脸颊上的碎发。
家庭医生很快到来，诊断是能量冲击引起的应激性高热，伴有轻微神经性损伤。打了退烧针，开了些稳定精神和补充能量的药物。
医生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苏清鸢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沉睡去，但高烧并未立刻退去，她依旧睡得极不安稳，时而蜷缩，时而微微发抖。
顾砚辞没有离开。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她因高热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看着她脆弱蹙起的眉头。床头灯柔和的光线映照着他冷硬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难以解读的静默。
后半夜，苏清鸢在干渴中再次醒来。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顾砚辞近在咫尺的身影。他正端着一杯水，小心地递到她唇边。
“喝水。”他的命令言简意赅，动作却带着一种与他语气不符的耐心。
苏清鸢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水。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让她舒服了些许。她抬起有些模糊的眼，看着他。他眼底有细微的血丝，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显然是一夜未眠。
“我……”她想说点什么，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闭嘴，休息。”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他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却没有立刻首起身。
两人距离极近，她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雪松和一丝烟草味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房间里淡淡的药味，萦绕在她鼻尖。因为发烧，她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这气息仿佛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量，奇异地抚平了她体内残存的那丝因能量反噬带来的躁动不安。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高烧烧糊涂了，或许是此刻的脆弱让她卸下了心防，她微微仰起头，将自己依旧滚烫的额头，轻轻抵在了他微凉的颈窝处。
那里皮肤的温度比她低很多，像一块上好的冷玉，贴着她灼热的额头，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她甚至无意识地、极轻地蹭了蹭，发出一声像小猫般的、满足的咕哝。
顾砚辞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额头滚烫的温度，和她柔软发丝扫过皮肤的微痒。她这全然依赖的、无意识的亲近，像一根羽毛，猝不及防地撩动了他心底最深处某根紧绷的弦。
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指节微微蜷缩。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她的急促而温热，他的……似乎也比平时沉了几分。
几秒后，他抬起手，并没有推开她，而是落在了她散落在枕边的长发上，动作有些生涩地、一下下地顺着。那动作与其说是抚摸，更像是一种笨拙的、试图安抚的姿态。
苏清鸢在这份意外的冰凉触感和那生涩的安抚中，意识再次渐渐模糊。高烧和药物让她无法思考这举动背后的含义，只是本能地贪恋着这片刻的安宁与舒适。
在她彻底陷入沉睡之前，似乎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极低、极沉的声音，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下定决心的宣告：
“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一夜，苏清鸢在高烧与半梦半醒间辗转，而顾砚辞，就那样在床边坐到了天色微明。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苏清鸢的体温终于降了下去，睡得安稳了许多。顾砚辞轻轻将她重新安顿好，盖好被子。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深邃的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复杂的平静。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便再难回到原点。这场高烧，烧掉的不仅是她的不适，似乎也灼穿了两人之间那层脆弱的、名为“囚禁与反抗”的薄冰，露出其下更加复杂难言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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