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城郡后,安世高一行人继续向东行进。越靠近长安,道路越发繁忙,沿途城镇也更加繁华。但安世高注意到,尽管佛教己在此地传播一段时间,人们对佛法的理解仍很浅显。
一日,他们到达一个名为陈仓的县城。这里是从西域进入长安前的最后一个重要驿站,商旅云集,文化交融。安世高决定在此稍作停留,观察汉地佛教实际情况。
在城西一处简陋的精舍,他们遇到了几位汉地僧人。这些僧人见到智严十分惊喜——原来他们是智严早年出家时的同参道友。
“智严师兄!你从西域回来了!”一位法号慧明的中年僧人激动地抓住智严的手,“这位是...”他注意到气度不凡的安世高。
智严恭敬介绍:“这位是安世高法师,从安息国远道而来,曾在迦腻色伽大师座下学习,携正法欲弘传汉地。”
众汉僧闻言肃然起敬,合十行礼。安世高回礼,注意到这些僧人虽然虔诚,但面色饥黄,衣袍破旧,显然生活清苦。
慧明叹道:“不瞒法师,汉地佛法传播确实艰难。我们虽有心弘法,但经典匮乏,许多经卷翻译粗糙,甚至自相矛盾。儒家道士常以此攻击,说佛法混乱不堪。”
另一僧人道:“更难的是语言障碍。许多西域来的法师汉语不精,讲解经义词不达意。我们汉僧又大多不通梵文,难以核查原典。”
安世高沉思片刻,问:“若有准确翻译的经典,诸位可能流通弘扬?”
慧明眼中放光:“若有准确经典,纵有千难万险,也当竭力弘传!”
当晚,安世高彻夜未眠。他回顾一路所见所闻,意识到汉地佛法传播的最大障碍不是外界反对,而是缺乏准确易懂的经典。许多人对佛法有兴趣,却苦于没有可靠的学习依据。
次日,他召集众人:“我欲在此暂留,着手翻译经典。首先选择一部适合汉地修行者的基础经论,诸位以为如何?”
智严首先赞成:“此法大善!汉地修行者最需系统实用的指导。”
慧明却面有难色:“法师心意虽好,但翻译经卷非易事。需精通梵汉双语,深明经义,还要有文人润色文字。我们这里...”他环视简陋的精舍,“连纸笔都匮乏。”
安世高微笑:“佛法初传,不在排场,而在真心。纸笔可化缘求来,智慧在心中。”
说做就做。安世高选择《修行道地经》作为首译经典,因这部经系统阐述修行次第,适合汉地学人。
翻译工作困难重重。最大的挑战是许多梵文术语在汉语中没有对应词汇。如“般若”一词,字面意思是“智慧”,但包含更深层的“通达实相”之义,简单译为“智慧”容易误解。
一次,在翻译“五蕴”概念时,众人争论不休。慧明认为应译为“五阴”,取“遮盖真性”之意;智严觉得“五众”更贴切,表“积聚”之义;而当地一位儒士出身的居士则认为应借用道家“五行”概念。
安世高倾听各方意见后,说:“翻译如渡船,既要保持原意,又要适应此岸。‘蕴’字既有积聚意,又暗含遮盖义,且不与现有概念混淆,可用‘五蕴’。”
他进一步解释:“重要不仅是译名,更是准确阐释其义。需在译文中说明:色蕴指物质形态,受蕴是感受,想蕴为认知,行蕴乃造作,识蕴为了别。如此方可免于误解。”
众人叹服。自此确立“五蕴”译法,成为汉传佛教标准术语。
翻译过程中,安世高特别注重与汉地文化的结合。讲解“慈悲”时,他引用儒家“仁爱”思想;阐释“因果”时,联系“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观念;说明“禅定”时,对比道家“坐忘”修为。
“佛法不是要取代汉地文化,而是为其注入新活力,”安世高常说,“如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既扎根汉土,又绽放佛法芬芳。”
消息传开,许多好奇者前来观看胡僧译经。起初多是看热闹,但见安世高等人日夜辛勤,一字一句推敲,渐生敬意。
一位老儒生连续数日旁观,最后忍不住问:“法师如此辛苦,一字一句皆反复斟酌,为何不似有些胡僧,大致意思到了即可?”
安世高正色答:“经典如良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药方出错,非但不能治病,反可能伤人性命。佛法经典关系众生法身慧命,岂敢不慎?”
老儒生叹服:“若儒家注经皆有此严谨,何来今文古文之争!”遂主动要求帮忙润色文字。
当地富商听说后,捐献纸笔物资;一位退隐官员提供安静院落作为译场;甚至县令也暗中支持,派兵维持秩序。
一个月后,《修行道地经》初译完成。安世高决定举办法会,公开讲解新译经典。
法会那天,精舍内外挤满听众,不仅有佛教徒,还有许多儒道人士前来“踢馆”。
讲解至“西无量心”时,一位道士发难:“佛家讲慈悲,我道家讲齐物,儒家讲仁爱,有何区别?莫非换汤不换药?”
安世高从容应答:“慈悲与仁爱、齐物确有相通处,皆破自我执着。但佛法慈悲建立在‘缘起’智慧上,知自他本无绝对分别,故能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见众人困惑,他打个比喻:“譬如母亲爱子,是世俗慈悲;知一切众生皆曾为母,是佛法慈悲。又如儒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由近及远;佛者视一切众生如母,是平等无别。”
又有人问:“法师强调修行次第,岂非著相?”
安世高答:“渡河需船,到岸舍舟。次第如船筏,为度众生设,非为执著。《金刚经》云‘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问答之间,许多人消除疑惑,生起正信。新译《修行道地经》因体系完整、译文准确,深受欢迎,手抄本很快流传开来。
然而反对声音也随之而来。一些儒生撰写文章,批评佛法“不忠不孝”;道士散布谣言,称译经是“蛊惑人心”;甚至有些佛教内部的保守派也质疑安世高“擅改经义”。
一日,精舍外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儒生,为首的是一位有名望的老学者。
“胡僧安在?”老学者厉声道,“尔等翻译邪书,惑乱民心,该当何罪!”
安世高从容出迎:“长者有何见教?”
老学者掷地有声:“我华夏有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足以治国平天下。何须尔等胡教添足?”
安世高不疾不徐:“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又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圣人尚且虚心,长者何故拒新知于千里之外?”
老学者语塞。安世高继续道:“佛法非为取代圣道,而为补其不足。儒家治世,道家治身,佛法治心,各有所长,何必相互排斥?”
他请老学者入内,展示新译经卷:“请长者审阅,其中可有违背忠孝仁义之处?”
老学者本欲挑刺,但阅罢沉吟良久,最终叹道:“其中劝善之言,确与圣教相合。”但仍坚持,“然出家修行,不事生产,不婚不嗣,实违人伦!”
安世高解释:“出家乃少数人选择,为专心修行,利益众生。大多数居士皆在家修行,如经中所说‘孝事父母,奉事师长,慈心不杀,修十善业’,正是人伦之本。”
他进一步说:“且佛法广说一切法皆是佛法,农人耕种,工匠制作,商人交易,若能以慈悲智慧行之,无不是修行。”
老学者终被说服,不仅撤回批评,还主动为译经题写序言,称赞“其劝善之言,可与圣教相发明”。
此事传开,反对声音渐息。更多人开始客观了解佛法,不再盲目排斥。
在陈仓三个月,安世高不仅完成《修行道地经》翻译,还培养出一支译经团队。慧明等汉僧梵文水平大大提高,己能独立完成部分翻译工作。
临行前,安世高将译经事务托付给慧明:“你们继续在此译经,我先行往长安。记住,翻译首重准确,次求文雅,不可为文伤义。”
他又特别嘱咐:“汉地众生根基,宜从基础教法开始,循序渐进。勿好高骛远,先译‘阿含’等基础经典,再及‘般若’深经。”
慧明等含泪答应:“必不负法师所托!”
离开陈仓时,当地信众依依送别。许多人因新译经典而对佛法生起正信,从此陈仓成为汉地佛教重要中心之一。
驼铃声中,安世高回首望去,但见精舍上空祥云缭绕,仿佛诸佛赞许。
智严感慨:“法师此举,真乃汉地佛法千年大计!”
安世高却道:“不过缘起一环。佛法东传,需无数人共同努力。我等但尽己分,功成不必在我。”
他望向东方,长安己不远矣。那里有更大的舞台,也有更艰巨的挑战。
但此刻安世高心中充满信心。有了准确的经典,佛法必能在汉地扎根生长,利益无量众生。
译经事业,如同点亮一盏明灯,必将照亮整个汉地。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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