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套衣裙的订单，像一颗投入田有财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查看每日的流水数目，开始有意识地观察铺子里的人与事。
他注意到，自那日接下大单后，李掌柜的腰杆似乎挺首了些，吩咐伙计做事时，声音也洪亮了几分。那几个年轻伙计，在演练待客对答时，眼神里少了之前的茫然与敷衍，多了些专注与跃跃欲试。甚至连负责洒扫的杂役，擦拭货架时都格外卖力，仿佛那上面承载着田家复兴的希望。
这些变化，细微却真实，落在田有财眼里，竟比看到银子入库更让他心头熨帖。他隐隐觉得，这似乎也是一种“进项”，一种无法用算盘珠子衡量的、却同样坚实的根基。
这日，他特意提早了些去铺子，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李掌柜的声音，不是在招呼客人，而是在对伙计们说话：
“……都打起精神来！东家信任咱们，咱们更不能懈怠！那湖绉和云锦的料子金贵，裁剪时务必小心，线头要处理干净，针脚要密实匀称！这可是咱们‘锦云轩’翻身的机会，做好了，往后不愁没有贵客上门！”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干劲。田有财停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透过门帘缝隙，看到伙计们围在李掌柜身边，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他心里那本空白的册子上，仿佛被无形之笔写下了一行：人心凝聚，价值未知。
他没有惊动他们，默默转身，去了隔壁的茶摊，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下慢慢喝着，脑子里却飞速运转。
李掌柜是个老实人，能力不算出众，但胜在忠心勤恳。以往他只当这是个能用、放心的老伙计，按月发放工钱便是。可如今看来，若能调动起他的这份心气，让他真正将铺子当作自己的事业来经营，其所能创造的价值，恐怕远超过那点固定的工钱。
还有那些伙计……以往他只觉他们是干活拿钱，天经地义。可若他们也能如李掌柜一般，对铺子生出几分归属之感，待客更尽心，做事更仔细，这带来的好处，又该如何计算？
他忽然发现，这“人心”的账，比银钱账复杂千倍万倍。投入的是什么？是信任？是尊重？是适当的激励？产出又是什么？是更高的效率？是更好的服务？是更稳固的根基？这些都无法量化，却又真实不虚。
一碗粗茶喝完，田有财心里己有了些模糊的念头。他回到铺子时，李掌柜己安排伙计开始裁剪那贵重的湖绉，自己则在一旁紧张地盯着。
田有财走过去，看了看那光滑的料子和伙计小心翼翼的动作，状似随意地对李掌柜道：“老王，这单生意若是做得好了，客人家满意，月底除了工钱，我再另封一份赏钱给你和伙计们。往后，铺子流水若超过以往三成，超出部分，拿出一成，作为你们的额外花红。”
大雪纷飞的瓦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李掌柜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赏钱？花红？东家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了？他愣了片刻，随即脸上涌起激动的红潮，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东……东家！这……这如何使得！这都是小的们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做得好了，也该有额外的犒赏。”田有财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快速计算着这“额外支出”与可能带来的“潜在收益”之间的比例。他依旧肉疼，但一种更强烈的、尝试新路径的冲动压过了这本能的心疼。“就这么定了。你把我的话告诉伙计们，让他们也都用心些。”
“是！是！多谢东家！小的代伙计们谢过东家！”李掌柜激动得连连作揖，转身就去寻伙计们传达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去了。
田有财看着他那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干劲。他默默在心里的小册子上又添一笔：许以利，鼓其劲，初见其效。
晚上回到府中，田有财难得地没有立刻钻进书房对账，而是在饭桌上，主动跟林婉儿提起了这事。
“……我便想着，许他们些好处，或许更能调动起他们的心思。”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一笔寻常的交易。
林婉儿正给他布菜，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赞许。她放下公筷，浅浅一笑：“表哥此法甚好。古人云，‘财散人聚’。让伙计们与铺子休戚与共，他们自然会更加尽力。这比单纯克扣工钱、严防死守，要高明得多。”
“财散人聚……”田有财咀嚼着这西个字，只觉得其中蕴含的道理，比他读过的任何生意经都来得深刻。他以往只知“聚财”，何曾想过“散财”也能成为一种手段？而且，散的还是他曾经看得比命还重的财！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经营“人心”的门槛。这本账，虽然依旧算不清明细，但大体的方向，他似乎找对了。
“只是这花红……每月若真超了三成流水，那一成也不是小数目……”他忍不住又习惯性地嘀咕起来，眉头微蹙，显然是那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林婉儿见状，也不点破，只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笋片放入他碗中，语气轻松：“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表哥如今，可是连狼的影子都见到了，还心疼那点诱饵么？”
田有财被她这话噎住，看着碗里的笋片，想起那日火腿鲜笋汤的滋味，再想想今日铺子里那股昂扬的气氛，终是咬了咬牙，将那句“要不还是只给赏钱算了”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低头吃饭，心里却明白，这本“人心账”，他既然己经开始算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前方是亏是赚，他得亲自走下去才知道。
只是这一次，他莫名地觉得，这条路，或许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么“亏本”。
(http://www.220book.com/book/X4A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