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榆的双手颤抖着，用沾湿的布巾一遍遍擦拭林婉清苍白的脸颊，泪水混着布巾上的水珠滚落，滴在林婉清尚有余温的手背上。“别说了！婉清姐！求你别说了！”她的声音哽咽着，几乎不成调，“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去太湖，一起看春天的桃花……”
林婉清却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苏子榆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明亮，像燃尽前最后的烛火。“子榆……许先生……”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嘱托，“拜托你们……一定要阻止……长江计划……为了……为了千千万万的同胞……”
话音未落，她抓住苏子榆的手猛地一松，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缓缓垂落，指尖最后一丝温度渐渐散去。她的眼睛还睁着，望向山洞外的方向，仿佛还在期盼着和平的那一天。
“婉清姐——！”苏子榆再也忍不住，扑倒在林婉清的身体上，额头抵着她冰冷的胸口，失声痛哭。泪水打湿了林婉清染血的衣襟，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冰冷，只觉得心脏像被生生撕裂，疼得无法呼吸。又一位为了守护他们、守护正义的人，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许亦辰缓缓走过来，蹲下身，动作轻柔却郑重地为林婉清合上双眼。他的手指触到林婉清冰冷的脸颊时，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握紧双拳，指节发白，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还有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他一定会完成林婉清的嘱托，阻止“长江计划”，为所有牺牲的人报仇。
“我们必须走了。”“渔夫”的声音打破了山洞的寂静，他的脸上满是沉痛，却依旧保持着专业的冷静，“听雨轩的敌人清理完现场，很快就会搜山，这里待不了多久。”
许亦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挣扎着站起身。他的左肩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却依旧挺首了脊背：“去南京。”他看向众人，语气异常坚定，“‘牧鱼人’早年在南京待过，那里有他的旧部，如果他还在江南活动，南京是最可能的潜伏地。”
“可沿途的封锁线怎么办？”“渔夫”皱眉问道，这是最现实的难题——从苏州到南京，沿途的城镇、渡口都有日军和76号的人把守，盘查严格，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许亦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金属徽章——徽章上刻着日本海军的锚形标志，边缘还镶着一圈细小的菊花纹，显然级别不低。“这是从周明海尸体上搜出来的。”他解释道，“周明海投靠日军后，似乎和日本海军情报部有勾结，这枚是特别通行证，或许能蒙混过关。”
山洞深处，几人用石块为林婉清垒起一座简单的墓碑，上面用木炭刻下“林婉清之墓”五个字。许亦辰将林婉清生前戴过的木簪放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动作里满是敬意与不舍。“等我们完成任务，一定回来接你。”他轻声说，像是在对逝者承诺。
在“渔夫”的带领下，一行人趁着夜色穿过茂密的竹林，脚下的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生怕惊动搜山的敌人。黎明时分，他们终于抵达长江边的一个小渔村——渔村依偎在江湾处，几艘渔船泊在岸边，晨雾像一层薄纱，将整个村子裹得朦胧。
“前面就是接应的船。”“渔夫”指着岸边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对许亦辰和苏子榆说，“船老大姓吴，是许牧师当年救过的人，绝对可靠。”他握住许亦辰的手，用力摇了摇，“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后面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保重。”
许亦辰点头，眼中满是感激：“多谢。也请你保重，替我们照顾好听雨轩的其他人。”
登上乌篷船，吴老大熟练地撑起竹篙，船缓缓驶离岸边，融入江雾之中。船舱狭小却干净，苏子榆坐在铺着粗布的榻上，小心翼翼地拿出陈教授留下的怀表——表壳己经被得光滑，打开表盖，里面夹着一卷细如发丝的微缩胶卷。她将胶卷对着从舱篷缝隙透进的晨光，隐约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日文和模糊的地图线条，心脏不由得一紧。
“这胶卷上的内容，应该就是‘长江计划’的关键。”许亦辰凑过来，目光凝重地看着胶卷，“上面的地图，看起来像是长江中下游的水道分布图，还有一些数据，可能是细菌投放的剂量和时间。”
“那‘牧鱼人’呢？”苏子榆收起胶卷，轻声问道，“你说他可能在南京，可他为什么一首不现身？甚至连重庆方面都怀疑他变节？”
许亦辰靠在船舱壁上，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牧鱼人’本名叫沈砚之，是军统华东区的负责人，也是我父亲的挚友。他精通日语和日本文化，早年曾在日本留学，后来潜伏在上海，多次完成重要任务。”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去年秋天，他负责护送一批重要情报去重庆，结果中途失联，整个小组都没了消息，重庆方面才怀疑他变节。”
“会不会是他遇到了意外？”苏子榆追问，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许亦辰摇头，眉头紧锁：“我也希望是意外，可他留下的最后一封电报，内容含糊不清，像是在暗示什么，却又没明说。除非……他有不能现身的理由，比如被敌人控制，或者在执行更隐秘的任务。”
船在江面上航行了两天两夜，江雾渐渐散去，远处南京的轮廓隐约可见。可江面上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巡逻的日军艇多了起来，每艘经过的渔船都要被拦下仔细检查，士兵的呵斥声时不时传来，让人心头发紧。
“情况不对啊。”吴老大钻进船舱，脸上满是忧虑，擦着额头的冷汗，“往常没这么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人，每艘船都要翻个底朝天。你们那通行证……管用吗？”
许亦辰走到舱口，望着远处一艘正缓缓靠近的日军巡逻艇，心中也没十足把握，却还是镇定地说：“见机行事吧，到时候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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