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鱼人”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冰冷的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绝望，像淬了冰的刀片，划破庭院的寂静。“那你告诉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神空洞地盯着许亦辰，“为什么76号的人，会跟着你们找到这里？”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许亦辰心头一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寂静的寺院西周突然“呼啦”一声，无数支火把同时亮起，橘红色的火光瞬间将破败的庭院照得如同白昼！断壁残垣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张牙舞爪的鬼魅，围在庭院外围的黑影密密麻麻，全是端着枪的特务和日军士兵。
李士群那标志性的、带着戏谑与残忍的声音，从火把群中传了过来，在夜空中回荡：“精彩！真是精彩啊！”他的声音里满是得意，“‘牧鱼人’果然名不虚传，略施小计就把许顾问这条大鱼钓出来了！来人啊，给我拿下！一个都不准跑！”
中计了！许亦辰的大脑“嗡”的一声，血液瞬间涌上头顶。他猛地将苏子榆死死护在身后，右手握紧驳壳枪，目光难以置信地射向“牧鱼人”，声音里满是痛心：“导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牧鱼人”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襟上。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愧疚：“对不起……亦辰……”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他们抓了我的小孙女……在上海租界的小学里……李士群说，我不配合，就把孩子扔去喂狼狗……我……我别无选择……”
“砰！砰！砰！”
话音未落，西周的枪声突然如同爆豆般响起！密集的子弹从火把亮起的方向射来，打在许亦辰身后的残破廊柱上，木屑飞溅；落在庭院中央的香炉上，碎石迸射，火星西溅。许亦辰拉着苏子榆，踉跄着躲到一根粗壮的断柱后，子弹擦着断柱飞过，留下深深的弹孔。
包围圈在迅速缩小，特务们借着火把的光，步步紧逼，嘴里还喊着：“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格杀勿论！”许亦辰探出身子，连续射击，放倒两名冲在最前面的特务，可敌人的火力实在太猛，他刚缩回身子，子弹就密密麻麻地打在断柱上，震得他手臂发麻。
而“牧鱼人”却像失去灵魂的木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几发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过，留下两道血痕，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脸上是死灰般的麻木，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火把，像在看着自己被毁掉的一切。
就在许亦辰的子弹即将打光，特务的枪口己经对准断柱缝隙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轰！轰！”
三枚烟幕弹突然从寺院残破的屋顶上飞落，精准地砸在庭院中央！烟幕弹瞬间爆开，灰白色的浓烟如同潮水般涌出，呛人的气味弥漫开来，瞬间遮蔽了所有视线。庭院里顿时乱作一团，特务的喊杀声、子弹的误射声、碰撞声混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这边！快往这边来！”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穿透了混乱的声响，清晰地传到许亦辰耳中。是老余！许亦辰心中一喜，来不及细想老余为何会在此刻出现，立刻拉着苏子榆——她刚才躲避时脚踝崴了，此刻正疼得额头冒冷汗——朝着声音的方向冲去。
浓烟呛得苏子榆不停咳嗽，许亦辰用身体护住她，避开脚下的碎石和断木，跌跌撞撞地跑到后院墙根。只见原本堆放废弃木箱的角落，一个伪装成井口的暗门正敞开着，老余的身影在烟雾中隐约可见，正焦急地挥手：“快进来！关上暗门就安全了！”
许亦辰先将苏子榆推进暗门，自己紧随其后。老余立刻转动暗门旁的一个石制机关，“砰”的一声闷响，厚重的木门缓缓落下，将外面的枪声、喊杀声彻底隔绝在外。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只有老余掏出的火折子，发出微弱的橘光，照亮了三人脚下狭窄的地道入口。
“顺着地道走，能通到江边的废弃渡口。”老余举着火折子，在前面带路，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沉稳，“‘牧鱼人’引你们来，确实是受李士群胁迫，但他没完全听话——他故意把见面地点选在静海寺，因为他知道这里有前朝留下的密道，还偷偷给我传了消息，让我务必在危急时刻救你们。”
许亦辰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背叛的愤怒，有对导师处境的心疼，还有一丝庆幸。“那他……他现在怎么办？”他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老余叹了口气，火折子的光映在他脸上，满是沉重：“他用自己当诱饵，把李士群的人引在寺里，给我们争取时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们和怀表里的情报，才是阻止‘长江计划’的关键，必须安全离开南京。”
地道狭窄而低矮，三人只能弯腰前行。墙壁上布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湿漉漉的，指尖一碰就沾得满手黏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陈腐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火折子的光晕很小，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凹凸不平的土石路，三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扭曲，像鬼魅般跟着移动。
“这地道是前朝留下的。”老余头也不回地解释，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带着历史的厚重感，“静海寺在明末清初时，是反清复明志士的据点，寺里的高僧偷偷挖了好几条密道，通往城外不同的地方。这些密道的图纸，藏在金陵书局的古籍里，只有我们这些‘守书人’知道，日本人查不到。”
许亦辰的大半心思都放在身边的苏子榆身上。她的脚踝肿得老高，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却死死咬着下唇，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是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许亦辰的胳膊上。许亦辰放慢脚步，尽量让她走得平稳些，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她胳膊的颤抖——不是因为疼，更多是因为刚才的惊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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