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机行事，跟着我，看我眼色。”许亦辰压低声音，快速扫过正厅的出口——左侧有个门，通向回廊，正好能绕到藏书楼方向。他整了整长衫的领口，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一种略带傲慢的神情——那是模仿日本学者常有的姿态，带着几分不耐烦，仿佛对台上的演讲早己厌倦。
他昂首径首向左侧门走去，步伐从容，没有丝毫犹豫。果然，守在门口的两个便衣立刻伸手拦住他，语气还算客气，却带着审视：“请问先生有何贵干？诗会还没结束。”
许亦辰眉头一皱，流利的日语脱口而出，语调带着东京腔特有的优越感，尾音微微上扬：“我是东京帝国大学的山本教授，应贵会松井先生之邀，前来进行学术讲座。怎么？你们没接到通知吗？”他特意加重“松井先生”几个字——松井是日本特高课在南京的头目之一，寻常守卫绝不敢轻易得罪。
守卫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疑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登记簿，手指快速翻动纸页，嘴角微微抿紧：“这个……今日的安排表上，似乎没有山本教授的讲座记录……”
“怎么可能？”许亦辰立刻拔高声音，语气里满是不满，甚至带着一丝怒意，“我与松井先生半月前就己通过书信确认！难道要我白跑一趟，现在就买船票返回东京，向松井先生亲自问清楚吗？”他作势要转身，袖口扫过桌面，碰倒了一个茶杯，茶水洒在地上，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守卫顿时慌了神——他们最怕得罪有来头的日本学者，万一真是什么大人物，自己可担待不起。他连忙躬身，语气变得恭敬：“先生请息怒！请稍等片刻！我这就用内线电话联系里面确认！”说着，转身小跑向门房，脚步慌乱，连掉在地上的登记簿都忘了捡。
就在守卫转身的刹那，许亦辰迅速向躲在旁边报刊亭后的苏子榆使了个眼色——眼神锐利，带着“快跟上”的指令。苏子榆心领神会，立刻快步上前，两人并肩而行，动作自然得仿佛本就是一同前来的同伴，顺着回廊快步走了进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书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下的流水潺潺作响，回廊曲折，廊柱上挂着楹联，字里行间都是“中日亲善”的空话，却透着刻意的虚伪。许亦辰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许多不协调的细节：假山石后有一点金属反光，是隐蔽的摄像头镜头；回廊转角处，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靠在柱子上看报，报纸拿反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西周，是便衣警卫；还有几处挂着“立入禁止”的日文告示，字迹潦草，显然是临时张贴的，背后大概率藏着秘密通道。
“地下室入口在‘涵慧阁’后面，靠近水榭的地方，地图上标着有个假山机关。”许亦辰借着为苏子榆整理围巾的动作，嘴唇几乎贴在她耳边，声音轻得像风，“我们假装参观楹联，慢慢靠过去，别让人看出破绽。”
两人沿着回廊漫步，许亦辰时不时停下脚步，指着廊柱上的楹联，轻声“点评”几句：“这字写得倒是工整，可惜风骨不足。”苏子榆则配合地颔首，偶尔补充一句：“是啊，笔画太柔，少了点力道。”两人的对话自然，动作亲昵，像极了一对来游园的夫妻，不着痕迹地向着“涵慧阁”后方迂回靠近。
“二位面生得很啊，是研究会新来的会员吗？苏筱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个温和却带着精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两人伪装的平静。
许亦辰和苏子榆同时一凛，缓缓回头。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穿着合体的中山装，面料考究，领口系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挂着微笑，却透着几分审视。他的手指轻轻着袖扣，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这个人绝不是普通会员，很可能是特高课的中层。
许亦辰瞬间调整好表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客气，微微躬身：“是的，我们夫妇二人刚加入研究会不久。鄙姓山本，这位是内人。久闻书院雅致，特来拜访学习。”他特意用了日语姓氏，增加“日本学者”的可信度。
男人的目光在苏子榆身上停留了片刻，笑容加深，语气随意得像拉家常：“哦？夫人也是日本人吗？刚才听二位交谈，夫人的日语口音很地道。”
苏子榆的心猛地一跳——这个问题来得突然，且暗藏陷阱。她强迫自己镇定，指尖悄悄掐了一下掌心，用日语回答，语气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はい、長崎出身です。結婚後、中国に来ました。”（是的，我是长崎出身，结婚后跟着先生来了中国。）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笑容更“真诚”了些：“那真是太巧了！我内人也是长崎人，说起来算是同乡了。”他上前一步，语气变得更近了些，“不知夫人娘家是长崎哪一家？或许我们还认识呢——长崎的大家族不多，山口、佐藤、田中……都是老相识了。”
这是更凶险的试探！若随口编造一个姓氏，很可能被当场戳穿。苏子榆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母亲生前偶尔提及的外祖家——母亲曾抱着她，摸着一枚樱花纹银簪，轻声说“你外祖是山口家的，在长崎开了家布店”。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丝怀念：“山口です。父は山口一郎と申します，昔は長崎で呉服屋を経営していました。”（是山口家。家父叫山口一郎，以前在长崎开和服店。）
听到“山口”二字，男人眼中最后的那点疑色终于消散。他微微躬身，态度明显恭敬了些：“原来是山口家的小姐，失敬失敬。我内人是佐藤家的，以前常去山口家的和服店买布料。”他忽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神秘，“二位今日前来，想必不是为了诗会吧？可是为了参加下午那场‘特殊会议’？”
许亦辰和苏子榆心中同时一动——“特殊会议”？难道和“长江计划”有关？许亦辰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茬笑道：“先生果然明眼人。我们确实是为了下午的会议而来，只是提前到了，想先熟悉一下环境。”
男人笑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那正好，我也是为会议而来，不如我带二位去休息室等候？离会议开始还有些时间。”
许亦辰心中暗喜——这正是靠近藏书楼的机会。他连忙点头：“那就多谢先生了。”
男人转身带路，沿着回廊向“涵慧阁”后方走去。许亦辰和苏子榆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警惕与期待——他们离藏书楼的密室，越来越近了；而“长江计划”的真相，似乎也即将揭开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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