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甩了甩手里的马鞭，缰绳在马背上轻轻抽了一下，马儿打了个响鼻，慢悠悠地往前挪。他搓着冻得发红的手，目光瞟向不远处关卡上飘着的灰布旗子，语气里满是抱怨：“您瞅那旗子，前两天还没这么密，今儿个连村口都设了卡，说是抓什么‘日本间谍’‘共党’，这兵荒马乱的，咱老百姓出门都提心吊胆。”
苏子榆坐在马车里，心猛地一沉，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丁默村在宜昌码头没抓到她，肯定早就用电报通知了重庆方向的同伙，这关卡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一旦被拦下，不仅她活不了，怀里的情报也会落入敌手。
她脑子飞速转动，突然捂住肚子，眉头拧成一团，声音带着痛苦的颤抖：“大叔……我、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怕是早上吃的凉粥坏了肚子，您能不能停一下，我去旁边树林里方便一下？”她说着，还故意弯了弯腰，一副难受得站不稳的样子。
车夫看她脸色发白，额头上渗着细汗，也没多想，连忙勒住马：“哎哟，姑娘你咋不早说！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别走远了。”
苏子榆点点头，踉跄着跳下车，假装往树林深处走。刚走进树林，确认车夫看不见她，她立刻首起身子，撒腿就跑，脚步飞快地钻进茂密的树丛，朝着与关卡相反的方向奔去——她知道，只有走崎岖的山路，才能避开那些明哨暗卡。
山路比她想象的更难走。地上满是碎石和枯枝，一不小心就会滑倒；两旁的荆棘像刀子一样，刮得她的衣袖和裤腿破了好几道口子，皮肤火辣辣地疼；脚底很快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紧紧抱着背上的竹篓——情报就藏在篓底的夹层里，不敢有丝毫松懈。
天渐渐黑了，山林里刮起了冷风，呜呜的风声夹杂着几声凄厉的鸟鸣，听得人头皮发麻。苏子榆又累又饿，眼前开始发黑，好几次差点摔倒。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远处山坳里突然闪过几点微弱的光——是村落的灯火！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灯火的方向挪去。
村口第一户人家的木门简陋却干净，苏子榆扶着门框，轻轻敲了敲，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有人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提着一盏油灯走出来。她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衣裳，手上布满老茧，脸上的皱纹里沾着些许尘土，眼神却很慈祥，借着油灯的光，疑惑地打量着苏子榆：“姑娘，你是？”
“大娘，我……我是赶路的，在山里迷了路，又累又饿，能不能……能不能借宿一晚？”苏子榆的声音带着恳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在发抖，随时可能倒下。
老妇人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扫过她破掉的衣裳和脸上的划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侧身让开：“进来吧，兵荒马乱的，都不容易。”
屋内陈设简单，土墙斑驳，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堂的墙上，挂着一个木制的十字架，被擦拭得发亮，旁边还摆着一本翻旧的《圣经》。老妇人端来一碗稀粥和一碟咸菜，粥是热的，冒着淡淡的米香，苏子榆接过碗，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她这几天吃的第一顿热饭。
作者“苏筱草”推荐阅读《烽火夜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小口地喝着粥，老妇人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安静地看着她，忽然轻声问：“姑娘，你口音不像咱本地人，是从东边逃难来的吧？”
苏子榆的动作顿了一下，警惕地抬起头，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敢多说。
老妇人却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前阵子也有年轻人来借宿，说要去重庆，再往北走，去一个叫延安的地方。”
“延安？”苏子榆的心猛地一跳，停下筷子，试探着问，“大娘，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老妇人凑近了些，几乎是耳语：“都是些有骨气的娃儿，穿得跟你差不多，身上带着伤，却眼睛亮得很。他们说延安那边好，不欺负老百姓，真心打鬼子，是咱穷苦人的指望。”
苏子榆的心里泛起一阵波澜——许亦辰现在在哪里？会不会也在往延安去？她攥紧了手里的筷子，忽然觉得，这趟艰难的旅程，似乎有了一丝方向。
就在这时，村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声，紧接着是马蹄声和男人的吆喝声，越来越近，像是朝着这户人家来的。
老妇人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站起身：“不好！是保安团的！他们又来搜人了！姑娘，快躲起来！”
苏子榆刚要起身，门外己经传来了粗暴的踹门声，“哐当”一声，木门被踹开，几个穿着混乱制服的士兵闯了进来，手里端着老套筒步枪，脸上满是凶相。
“搜！给老子仔细搜！有人举报，说有共党藏在这村里！”为首的排长叉着腰，唾沫星子乱飞，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老妇人。
老妇人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稳住身形，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长官，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一个孤老婆子，哪能藏什么共党啊？”
“少废话！搜！”士兵们开始翻箱倒柜，桌椅被推倒，碗碟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屋里瞬间一片狼藉。
一个士兵注意到墙角的木板，用枪托敲了敲，声音沉闷：“排长！这下面好像是空的！”
苏子榆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老妇人却快步走过去，主动拉开木板，露出黑黢黢的地窖口，笑着说：“长官，这就是个放山薯的地窖，脏得很，没啥好看的。”她说着，把手里的油灯递过去，“您要是不放心，我给您照着看看。”
士兵接过油灯，探头往地窖里照——窖底堆着几袋干瘪的山薯，还有几捆干菜，土腥味和霉味扑面而来，确实不像藏人的地方。他皱了皱眉，啐了一口：“晦气！”说完，把油灯还给老妇人，转身走了。
排长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临走前又盯着老妇人问：“老太婆，最近村里来过生面孔吗？特别是年轻姑娘！”
老妇人连忙摇头，语气带着怯懦：“没有没有，咱这村子偏，除了赶集的，没人来。”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走了，木门被重重关上。老妇人靠在门上，长长松了口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地窖里的苏子榆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才敢慢慢放松，眼泪无声地掉下来——若不是老妇人的机智，她今天恐怕真的要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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