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暖阁里,烛火燃得正旺,跳跃的光影映在金砖地面上,晃出一片朦胧的暖黄。案上摆着精致的菜肴与玉壶春酒,酒香混着菜肴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与龙涎香交织在一起,透着几分皇家宴席的奢靡。
萧彻坐在主位的蟠龙椅上,一身玄色常服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与身旁的几位大臣谈笑风生,话语间皆是朝政民生,语气从容不迫。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站在案侧的沈清辞,像不经意间扫过一件寻常摆设,快得让人抓不住情绪。
沈清辞垂着头,双手捧着一只银质酒壶,指尖微微用力。她穿着那件洗得发旧的浅粉宫装,站在一众衣着光鲜的宫人里,显得格外不起眼。每当有大臣举杯示意,她便轻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对方斟酒,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陛下,”一道柔媚的声音打破了席间的谈笑,穿着紫色绣兰宫装的贤妃端着一杯酒,款步走到萧彻身边,她头上的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珠翠碰撞出细碎的声响,“今日这‘梨花白’醇而不烈,是御膳房新酿的佳酿,臣妾敬陛下一杯,愿陛下龙体安康。”
她说话时,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清辞,眼底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轻蔑——一个最低等的答应,也配在养心殿伺候宴席?
萧彻抬眼,接过酒杯,与贤妃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语气平淡:“贤妃有心了。”
贤妃笑意更深,放下酒杯后,忽然转头看向沈清辞,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哦对了,臣妾倒是忘了,这位就是沈答应吧?”她顿了顿,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席间的大臣都能听见,“臣妾听闻沈答应是新科探花出身,在宫外时便是名声在外的才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今日陛下与诸位大人在此饮酒畅谈,沈答应何不为大家吟一首诗助兴?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探花郎的文采。”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紧,握着酒壶的手指瞬间冰凉。她抬眼看向贤妃,对方眼底的挑衅毫不掩饰——贤妃是皇后的远亲,明摆着是替皇后试探她。若是她真的吟出一首惊艳的诗,定会被皇后与三皇子记在心上,认为她是萧彻安插在后宫的“棋子”,往后定会加倍针对她,甚至可能牵连萧彻;可若是表现得太过平庸,又会被大臣们嘲笑,甚至可能让萧彻觉得她不堪大用,失了传递消息的价值。
进退两难。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脸上挤出几分羞涩的怯懦,像个被突然点名的小姑娘,声音细若蚊蚋:“贤妃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是幼时跟着先生学过几句粗浅的诗文,实在算不得什么才华。今日陛下与诸位大人在此,都是饱学之士,臣妾怎敢班门弄斧,惹人笑话?”
“哎呀,沈答应这就太谦虚了。”贤妃不依不饶,故意转向萧彻,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陛下您看,沈答应多会客气。您素来爱才,不如您下旨,让沈答应吟一首?也让我们这些俗人开开眼界。”
席间的大臣们也纷纷附和,目光都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几分好奇——镇国将军的女儿,新科探花,这样的身份,到底有几分真才实学?
萧彻的目光终于落在沈清辞身上,眼底带着几分探究。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指尖着酒杯的边缘,像是在思考。沈清辞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在看她,看她如何破局,看她是否能守住“平庸”的伪装。
片刻后,萧彻放下酒杯,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既然贤妃与诸位大人都有此意,你便吟一首吧,不用紧张,随心就好。”
话己至此,再也没有退路。沈清辞暗暗叫苦,只能在脑海里飞速搜寻——她要找一首最普通、最不出彩,甚至带着几分小家子气的诗,既不会暴露才华,又不至于显得太过愚笨。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紧张的颤抖,轻声吟道:“那臣妾就斗胆献丑了。雪落宫墙静,风过竹影摇。闲来烹茶坐,静待故人归。”
这首诗用词简单,意境平淡,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更没有深刻的内涵,像极了深闺女子闲来无事的随手涂鸦。席间的大臣们听了,纷纷露出失望的神情,有人甚至悄悄摇了摇头——原以为探花郎有多出众,没想到竟只有这般水准。
贤妃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用帕子掩着嘴,语气带着嘲讽:“看来外界传言果然不可尽信,沈答应的才华,也不过如此嘛。”
萧彻却微微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通俗易懂,倒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意境,不算失礼。下去吧。”
沈清辞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后背己经悄悄渗出一层薄汗。她连忙躬身行礼,脚步轻快地退回到殿角的阴影里,重新变回那个不起眼的小答应。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萧彻要的从不是一个能吟诗作赋的才女,而是一个平庸、无害、能在后宫里安稳蛰伏,为他传递消息的棋子。
宴席过半,夜色渐深,大臣们陆续起身告退。萧彻坐在椅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他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宫人也都退下,只留下沈清辞,吩咐道:“把桌上的笔墨收拾一下,莫要乱了章法。”
“是,陛下。”沈清辞应了声,走上前,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案上的宣纸与毛笔。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跳动,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错,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萧彻忽然走到她身边,脚步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沈清辞的身体微微一僵,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今日的消息,多谢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度。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颤抖。她低下头,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客气了,臣妾身为陛下的妃嫔,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萧彻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肩背挺得笔首,却透着几分单薄。他知道她在宫里受了委屈——被丽嫔刁难,被贤妃试探,住着简陋的偏殿,穿着粗布宫装,可她从未抱怨过一句,只是默默按着他的安排,扮演着一个“平庸”的答应。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歉疚,有心疼,却又被理智压了下去——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偏爱,否则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
“你在宫里,多加小心。”他轻声道,语气带着几分叮嘱,“皇后与三皇子不会轻易罢休,他们定会想方设法试探你、刁难你。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让小桃联系小李子,我会想办法帮你。”
沈清辞点点头,声音依旧平静:“臣妾明白,谢陛下关心。”
萧彻看着她,想说些什么——想问问她在延禧宫冷不冷,想让她照顾好自己,想告诉她再等等,等他扫清障碍,定会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只是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是。”沈清辞躬身行礼,没有多言,转身拿起案上收拾好的笔墨,轻轻退出了暖阁。
刚走出养心殿的大门,冰冷的晚风扑面而来,带着雪后的寒气,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被汗水浸湿,贴身的衣物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她抬头看向远处巍峨的宫墙,墙头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攥了攥手心,心里暗暗道:萧彻,只要能助你登上那最高的位置,这点委屈,这点试探,算得了什么。我会在这深宫里守着,等你兑现承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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