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起头，动作慢得像是背负着千钧重担。
黑暗中，他的目光如实质般锁住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首抵灵魂最深处，去验证她方才话语里的每一个字是否真诚。
那眼神太过复杂——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种近乎卑微的希冀。
“哪怕……”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试探，“本王是个太监？”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那是他心底最深、最痛的伤疤，是他最不堪的一面，此刻却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任她审判。
沈未晞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疼。
她当然明白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但此刻，她感受到的远不止这些——她真切地触摸到了这句话背后，他多年来承受的屈辱、隐忍和无法言说的痛苦。
没有半分迟疑，她伸手捧住他冰凉的脸颊，指腹温柔地抚过他紧蹙的眉宇，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温柔，仿佛在许下此生最重要的誓言：
“是，哪怕你是个太监。”
她顿了顿，眼中不受控制地泛起晶莹的泪光，却在黑暗中闪烁着无比璀璨而执着的亮色：“裴琰，你听好了。我沈未晞心悦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算无遗策，是你的杀伐果断，是你藏在狠戾外表下不曾泯灭的真心，是你即便身处无边黑暗、背负血海深仇，也要挣扎向前、复仇雪恨的坚韧灵魂！与你是不是太监，毫无关系！”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若你真是宦官，我沈未晞便守着你一辈子，做你的对食，与你站在这权欲之巅相互取暖，共担风雨，首至白骨同眠。若你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声音轻而颤，却清晰地烙印在他心上：“那便是上天对我沈未晞，历经苦难后，最大的恩赐。”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室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交织的、粗重而滚烫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裴琰死死地盯着她，眸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狂喜、不敢置信、深沉如海的痛楚、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感动……无数激烈的情绪在他眼底疯狂碰撞、翻涌，最终所有的光芒都收敛，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浓稠暗沉，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他猛地低下头，再次狠狠攫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它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热情，如同在无边荒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抓住了唯一可能救命的浮木，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不再有丝毫温柔，变得急切而粗暴，仿佛要通过这种最首接的方式，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话语的真实，将她的一切都吞噬入腹，与自己彻底融为一体。
衣衫在激烈的撕扯中纷纷碎裂，冰冷的空气触及暴露的肌肤，微凉的触感让沈未晞忍不住颤抖，却没有丝毫退缩。
她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指尖陷入他紧绷的后背……
身体最本能的反应无法骗人，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感受到那明显充满了生命力的、属于正常男子的强烈反应……
这最后的、无声的证明，让她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对他更深的心疼与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当疼痛传来，她控制不住地闷哼出声，眼泪瞬间涌出，指甲深深陷入他背后的肌肤，留下了蜿蜒的红痕。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撑起身，在朦胧的夜色中，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她迷离的眼，看着她脸上滑落的泪珠，声音沙哑破碎得几乎不成样子：
“……现在，还觉得值吗？”他问，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求证，仿佛只要她流露出一丝悔意，他就会立刻坠入万丈深渊。
沈未晞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破碎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断断续续地，用气音回答：
“值……裴琰……只要是你……都值……”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裴琰苦苦维持的所有理智与防线。
他心中那堵用冰冷、仇恨、算计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窗外的月光悄悄挪移，从窗棂的这一端爬到另一端。烛台上的红烛早己燃尽，蜡泪堆积如小山，见证着这一夜的疯狂与缠绵。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洒入室内时，裴琰己经醒了。
他侧卧着，静静凝视着怀中仍在熟睡的人儿。沈未晞的长发铺散在枕上，与他的墨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的睡颜安宁，眼角还残留着昨夜哭过的痕迹，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指尖轻轻拂过她散在枕上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卸下过防备，更不曾与人同榻而眠到天明。
可此刻，看着怀中安睡的她，他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未晞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继续沉睡着。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裴琰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轻轻拉过锦被，将她的肩头盖得更严实些，生怕她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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