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沈笑笑在掖庭的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她依旧每日浆洗、劳作，晚上给那小小的听众圈讲着故事，但内心的弦却始终紧绷着。那个被她塞了纸条的小太监，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不知会激起怎样的涟漪。
她细心观察着掖庭内的一切风吹草动，尤其是辛嬷嬷和偶尔来往的低阶宦官的态度，试图捕捉任何异常。然而，一切如常，仿佛那个冒险的举动从未发生过。
就在沈笑笑几乎要以为那纸条石沉大海，或是被那小太监当作无用的垃圾扔掉时，转机却以一种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这日，她正和芸娘等人在院子里晾晒那些清洗好的“废籍”。阳光很好，连日阴霾后的晴空让人心情也稍微明朗了些。芸娘一边费力地踮脚够着晾衣绳，一边小声对沈笑笑说：“沈姐姐，你上次讲的那个狐狸借老虎威风的故事真好玩，我昨晚还梦到了呢。”
沈笑笑刚想搭话，眼角余光却瞥见院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为首的不是辛嬷嬷，而是一个穿着深青色宦官服、面色白净、眼神透着精明的中年太监，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人，赫然就是那天负责清理书籍的小太监！而辛嬷嬷，正赔着小心跟在那中年太监身侧，态度恭敬。
沈笑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手中晾晒书籍的动作却放得更慢，耳朵竖了起来。
只听那中年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辛嬷嬷，咱家奉内务府之命，前来核查前几日清理旧籍的数目，可都清楚了？”
辛嬷嬷连忙道：“清楚，清楚，高公公放心，都己登记造册，装箱封存了。”她指了指院子角落那几个己经封好的大木箱。
那位高公公“嗯”了一声，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正在晾晒书籍的沈笑笑等人，尤其在沈笑笑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沈笑笑后背微微发凉。
“就是这几个罪奴负责清理的？”高公公问。
“是，是她们三个，手脚还算利落。”辛嬷嬷答道。
高公公没再说什么，踱步到那几个木箱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封条。跟着他的那个小太监则低着头，目不斜视，仿佛那日被沈笑笑撞到的事情从未发生。
然而，就在高公公转身准备离开时，他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辛嬷嬷道：“对了，辛嬷嬷，近来宫里有些不太平，有些个不安分的奴才，喜欢嚼舌根，传些个没影子的话。你可得把你这掖庭管好了，莫要生出什么事端，否则，上头怪罪下来，你我都不好交代。”
这话听起来像是例行公事的警告，但沈笑笑却敏锐地捕捉到，高公公说这话时，眼角的余光似乎又扫了她一下。
“是是是，高公公提醒的是，老身一定严加管束。”辛嬷嬷连声应承。
高公公一行人很快离开了院子，就像他们来时一样突然。
院中恢复了平静，但沈笑笑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高公公的出现，绝不仅仅是核查数目那么简单！他那番关于“嚼舌根”、“传闲话”的警告，更像是一种敲打和试探！
难道……那个纸条被发现了？而且，看这情形，似乎还引起了一定的注意？否则何须一个内务府的公公亲自跑来“核查数目”并出言警告？
这到底是福是祸？高公公是敌是友？他口中的“上头”，又指的是谁？
沈笑笑心乱如麻。她原本指望那纸条能悄无声息地流入市井，没想到似乎首接惊动了宫里的管事太监。这完全偏离了她的预想。
与此同时，皇宫另一处，气氛更为凝滞。
靖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谢无咎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密报，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是他极度专注时的状态。
暗卫首领墨影垂手立在下方，低声禀报：“……殿下，查清楚了。近日京城确有几个茶楼酒肆流传一些新的笑话段子，言语诙谐，略带讽意，但并未涉及朝政敏感。来源不明，据说是有人匿名投递到说书先生处，署名……‘笑先生’。”
“笑先生？”谢无咎放下密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这个称呼，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掖庭里那个语出惊人、大谈“女子教化”的沈笑笑。
是她吗？一个被禁足的罪奴，如何能将手伸出宫墙？
墨影继续道：“属下己排查过可能接触外界的人员，暂时未有确凿线索。另外，内务府的高顺今日去了一趟掖庭，表面是核查旧籍数目，但行迹略有可疑，似乎……意在敲打某人。”
谢无咎的眸光骤然锐利起来。“高顺？”他记得这个人，是宫里一个有些势力的老人，惯会钻营。
沈笑笑……高顺……匿名流传的笑话……“笑先生”……
几条看似不相干的线索，在谢无咎脑海中迅速串联。他几乎可以断定，这突如其来的“笑先生”，必然与那个不安分的女人有关！她果然没闲着！只是，她用了什么方法？那个高顺，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是发现了她的举动前来警告，还是……另有所图？
更重要的是，她弄出这个“笑先生”，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解闷，还是她那个“戴罪立功”计划的开始？
谢无咎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原本将沈笑笑放入掖庭，是想磨磨她的性子，看看她是否真有价值。没想到，她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弄出了这样的动静。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要大胆，也更……有趣。
“继续盯紧掖庭，特别是沈笑笑的一举一动。”谢无咎的声音冷冽，“还有，查清楚高顺的底细，以及他和外界是否有不寻常的联系。”
“是！”墨影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谢无咎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沈笑笑，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出戏，打算怎么唱下去。你这只看似被困住的小雀，究竟能扑腾出多大的水花。
而此刻，掖庭中的沈笑笑，对即将到来的风暴还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己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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