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急诊走廊。
消毒水味道混着血腥味，在惨白的灯光下发酵。
江临夏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检验单，手指无意识着纸张边缘的毛边。走廊尽头，传来金属器械坠地的脆响。
"秦法医！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李总的身影堵在解剖室门口，鳄鱼皮带扣在白大褂前晃得刺眼。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像踩碎了满地的寂静。
解剖台上盖着白布。
秦予墨站在台边，白大褂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腕骨分明的手。他手里还捏着半片染血的指甲，镊子尖端闪着冷光。
"解释什么？"他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神扫过李总身后的人，"李总深夜带人闯解剖室，是医院新改的规矩？"
"少跟我来这套！"李总突然提高音量，手指戳向解剖台，"死者家属刚收到匿名邮件！说你偷换了关键证物！"
江临夏怀里的检验单"哗啦"散了一地。
她蹲下去捡的时候，听见李总带来的跟班开始拍照。闪光灯在密闭空间里炸开，像突然窜出的鬼火。
"匿名邮件？"秦予墨放下镊子，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发件人是谁？IP地址多少？"
"少他妈装蒜！"李总上前一步，肚子上的肥肉挤得白大褂变了形，"死者指甲缝里明明有凶手皮肤组织，现在变成一块碎玻璃！不是你换的是谁换的？"
江临夏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记得很清楚。昨天下午尸检时，她作为实习助手全程在场。死者指甲缝里确实有皮肤组织，秦予墨当时还特意让她做了标记，编号0734。
现在怎么会变成玻璃？
"监控呢？"秦予墨走到墙边，调出解剖室的监控录像。屏幕上雪花一片，像被泼了墨的宣纸。
"监控坏了！"李总冷笑，"好巧啊秦大法医，偏偏在你动过手脚的时候坏了！"
闪光灯还在不停闪烁。江临夏看见秦予墨的侧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下颌线绷得死紧。
她突然想起什么，悄悄退到走廊拐角，摸出藏在护士服口袋里的旧手机。这是她用三个月工资淘来的改装机，屏幕裂了道缝，却能绕过医院的防火墙。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代码像黑色的蚂蚁爬满屏幕。
医院监控系统的后台界面弹出来时，江临夏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喉咙。她快速定位到解剖室的监控存储路径，发现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的录像被人为删除了。
"有意思。"她咬着下唇，指尖在恢复键上悬停。
走廊里传来李总的吼声："我己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秦予墨，你就等着脱下这身白大褂吧！"
江临夏深吸一口气，按下恢复键。进度条缓慢爬升，像在爬一座没有尽头的山。
"嘀——"手机突然震动。
是秦予墨发来的微信："别冲动。"
江临夏抬头，看见秦予墨正站在解剖室门口，背对着李总他们，给她比了个"走"的手势。他眼底有红血丝，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进度条卡在98%。
江临夏的手心全是汗。她知道秦予墨为什么让她走。一旦警察来了，她这个"共犯"肯定跑不了。
可她不能走。
三个月前，她妈躺在这张解剖台上时，也是这样不明不白。当时的主检法医就是现在李总身边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嘀——"进度条走完了。
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跳出来。
凌晨一点十七分，一个穿清洁工制服的人影溜进解剖室。他戴着鸭舌帽，动作很快，用镊子夹走了证物袋里的皮肤组织，塞进一块碎玻璃。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人左手手腕上有个狼头纹身。
江临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见过那个纹身。昨天下午，李总来视察时，身后跟班的手腕上就有一模一样的狼头！
"警察来了！"走廊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江临夏立刻把恢复的视频压缩，用匿名邮箱发给秦予墨，然后删掉手机里的所有记录。她刚把手机塞回口袋，就看见两个警察走进了解剖室。
"秦予墨先生，我们接到报案，怀疑你篡改证物。"带头的警察亮出证件，"请跟我们走一趟。"
秦予墨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李总。
李总得意地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秦法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就在警察要给秦予墨上手铐时，秦予墨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突然笑了。
那是江临夏第一次见他笑。不是平时那种冷淡的扯嘴角，而是真的笑，像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的岩浆。
"警察同志，"他把手机屏幕转向警察，"我刚收到一段视频，或许能证明我的清白。"
视频里，那个戴鸭舌帽的人影清晰可见。尤其是左手手腕的狼头纹身，在夜视模式下泛着诡异的绿光。
李总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这不可能！"他失声叫道，"监控不是坏了吗？"
秦予墨没理他，只是看向江临夏。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像电流击穿空气。
江临夏的心脏还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但她迎着秦予墨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别暴露我。
秦予墨看懂了她的唇语，微微颔首，然后转向警察："这段视频是匿名发送给我的。我怀疑，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警察皱起眉头，看向李总："李总，你怎么解释？"
李总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身后的跟班下意识地捂住左手手腕，动作太大，反而暴露了那个狼头纹身。
"带走！"警察一声令下。
李总和他的跟班被警察押走时，江临夏看见李总怨毒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毒蛇，缠得她脖子发紧。
解剖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秦予墨走到江临夏面前，白大褂上还沾着血渍。他很高，站在她面前时，投下的阴影能把她整个人罩住。
"视频是你恢复的？"他突然问。
江临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散落的检验单："什么视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予墨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走廊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轮廓周围镶上一圈金边。江临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
"你的电脑技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跟谁学的？"
江临夏的手指猛地攥紧检验单，纸张被捏出褶皱。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妈妈躺在手术台上，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主刀医生是李总的人，故意延误了抢救时间。她在医院走廊里哭到晕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网吧的角落，身边放着一本《黑客入门教程》。
书的扉页上有一行字：活下去，找出真相。
字迹潦草，像是用左手写的。
"我..."江临夏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秦予墨突然弯腰，凑近她的耳边。他的呼吸很轻，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颤栗。
"不想说可以不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一个秘密，"但下次做这种危险的事，记得告诉我。"
江临夏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怀疑，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藏在深海里的暗流。
就在这时，秦予墨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快步走出了解剖室。
江临夏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砰砰首跳。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刚才秦予墨靠近时，她闻到他身上除了消毒水和雪松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不是死者的血。
是他自己的。
江临夏的目光落在秦予墨刚才站过的地方，地面上有一滴暗红色的血迹，像一朵悄然绽放的罂粟花。
她蹲下去，用检验单的一角轻轻蘸了蘸那滴血。
血还没干透。
秦予墨受伤了？
什么时候受的伤？
无数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江临夏握紧那张沾血的检验单，突然有种预感。
她和秦予墨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己经紧紧绑在了一起。
而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夜风灌进来，吹得白大褂猎猎作响。江临夏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窗外。
月亮被乌云遮住，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里。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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