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的住院部走廊，消毒水味浓得像化不开的冰。
江临夏抱着病历夹的手指泛白，视线在第17床的用药记录上晃了三晃，还是没看清那串数字。胃里空荡荡的，像被人拿冰锥剜了个洞，冷风顺着食道往里灌。
她昨天值了通宵夜班。
抢救室的灯亮到凌晨三点，收尾工作做完时食堂早就没了热乎饭。现在白大褂口袋里只有半块前天剩下的冷馒头，硬得能硌掉牙。
“小姑娘，又没吃早饭？”
3床的王大爷举着吊瓶去洗手间，路过护士站时咂咂嘴。老人家化疗后睡不着，总爱在走廊里溜达，早就摸清了江临夏的作息。
江临夏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爷您慢点走，地滑。”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炸开一片金星。
她踉跄着往护士站的柜台倒去，额头差点撞碎玻璃。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刚想首起身，后腰突然抵上一堵温热的“墙”。
“站稳。”
秦予墨的声音比走廊的瓷砖还冷。
江临夏僵着脖子回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潭里。男人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法医科不是在另一栋楼吗？
“秦法医早。”她想退开，却被对方按在后腰的手钉在原地。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薄茧，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白大褂渗进来，烫得她皮肤发颤。胃里的绞痛突然变本加厉，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
“唔！”
额头撞上硬邦邦的锁骨，疼得她眼泪差点飙出来。
秦予墨低咒一声，拽着她胳膊往休息区的长椅拖。金属椅面冰得刺骨，江临夏蜷缩着身子发抖，听见王大爷在旁边啧啧称奇：“小秦医生可以啊，英雄救美都救到护士站了？”
男人没接话。
江临夏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塞进自己手里，圆滚滚、热乎乎的，还带着点茶叶蛋的卤香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个剥了壳的卤蛋躺在掌心，蛋白上还沾着几根没处理干净的茶叶梗。
“吃。”秦予墨别开脸，耳根有点发红。
王大爷笑得更欢了：“哎哟，还是热乎的！小秦医生藏在怀里捂的吧？”
江临夏的脸“腾”地烧起来。
她捏着那颗温热的卤蛋，指尖能感受到对方残留的体温。胃里的绞痛奇迹般缓解了些，可心脏却跳得像要炸开。这个总是板着脸的法医，居然会给她带早饭？还是颗剥好壳的卤蛋？
“谢谢……”她小声嘟囔，低头小口啃着蛋。卤汁的咸香在舌尖蔓延开，烫得她眼眶发酸。
秦予墨没看她，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晨光正从灰蒙蒙的云层里挤出来，给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黄。江临夏偷偷抬眼，发现他冲锋衣口袋鼓鼓囊囊的，好像还装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会来这儿？”她忍不住问。
“取报告。”男人言简意赅，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晃了晃，“路过。”
路过？法医科在住院部斜对角，绕路绕到护士站来取报告？江临夏咬着蛋，没敢戳破。
王大爷打完水回来，凑到秦予墨身边挤眉弄眼：“小秦医生，你跟我们临夏……”
“大爷。”秦予墨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您的吊瓶回血了。”
王大爷“哎哟”一声，举着吊瓶颠颠跑回病房。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临夏啃蛋的细微声响。
她把最后一点蛋白咽下去，感觉力气回来了些。刚想把蛋壳扔进垃圾桶，手腕突然被抓住。秦予墨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她面前，手指捏着她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
“心率112，血压85/50。”他盯着她的脸，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江临夏，你到底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江临夏心虚地别开眼：“昨天……昨天吃了泡面。”
“哪个牌子？”
“……红烧牛肉。”
男人冷笑一声，松开她的手腕站起身：“下次再让我撞见你拿冷馒头当早饭，就等着被护士长抓去写检讨吧。”
说完转身就走，黑色冲锋衣的衣角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江临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手里还捏着那颗没吃完的卤蛋。蛋黄是流心的，温热的浆液沾在指尖，甜丝丝的。
她低头，突然发现长椅缝里卡着个东西。
是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茶叶蛋，还有一小盒牛奶。包装袋上印着便利店的logo，日期是今天早上的。
江临夏的心脏猛地一缩。
原来他不是路过。
原来他口袋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报告。
“啧，秦法医对你挺上心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临夏猛地回头，看见李昊斜倚在护士站门口，双手插兜，脸上挂着嘲讽的笑。他今天穿了件限量版的潮牌卫衣，和医院的白大褂格格不入。
“李医生有事？”江临夏把塑料袋塞进白大褂口袋，站起身。
李昊嗤笑一声，踱步到她面前：“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们医院的‘红人’？听说你昨天又在抢救室出风头了？”
江临夏握紧病历夹：“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李昊突然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包括勾引秦法医？江临夏，我警告你，别以为抱上秦予墨的大腿就能在医院横着走。”
他的呼吸带着咖啡的焦味，喷在江临夏脸上。她嫌恶地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长椅。
“李医生，请你自重。”
“自重？”李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个连早饭都吃不起的穷酸护士，也配跟我谈自重？我告诉你，秦予墨护不了你多久了。”
江临夏的心猛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李昊得意地挑挑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刚才院长找我爸喝茶，顺便提了句法医科的事。听说有人举报秦予墨滥用职权，帮一个护士篡改病历？”
他凑近江临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猜，秦法医还能在这家医院待几天？”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
江临夏看着李昊脸上嚣张的笑容，感觉刚回暖的血液瞬间凉透了。她想起秦予墨刚才冰冷的侧脸，想起那颗温热的卤蛋，想起他捏着自己脉搏时紧绷的下颌。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才会一大早绕路给她送早饭。
所以他才会突然查她的心率血压。
所以他才会用那么冷硬的语气，让她好好吃饭。
江临夏攥紧口袋里的塑料袋，指尖掐进掌心。牛奶盒被挤得变了形，冰凉的液体渗出来，沾湿了她的白大褂。
李昊看着她煞白的脸，满意地笑了：“好好享受最后的安稳日子吧，江护士。等秦予墨被开除，我看谁还能护着你。”
说完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江临夏靠在长椅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她却觉得冷得像掉进了冰窖。
口袋里的卤蛋还带着余温，可那颗流心的蛋黄，好像己经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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