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被厚重的红木办公桌隔绝在外。
李总把青瓷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
茶水溅出杯沿，在昂贵的真皮桌面上洇出深色水痕。
“小秦啊，”他皮笑肉不笑地着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李昊年轻不懂事，昨天食堂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秦予墨靠在方客椅里，指尖转着银色钢笔。金属笔身在日光灯下折射出冷光，像他此刻的眼神。
“李总今天来，不是为了替侄子道歉吧？”
钢笔突然停住。
笔尖精准地指向办公桌对面的中年男人。
李总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想到这法医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连客套话都懒得敷衍。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把办公室里的沉默拉得更长。
“年轻人要懂规矩。”李总收起假笑，指节叩着桌面，“你档案里的‘作风问题’，我还能压一压。要是真捅到纪委……”
“哦？”秦予墨挑眉，钢笔在指间转出漂亮的花，“李总不如先看看这个。”
他从公文包抽出一沓照片，甩在桌上。
最上面那张，李总站在医院后门，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急诊科主任白大褂口袋。闪光灯的亮斑在信封边缘凝成白点，像雪落在肮脏的泥地上。
李总的瞳孔骤然收缩。
翡翠戒指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他伸手想抢，秦予墨己经把照片收了回去，只留下一张复印件在他面前。
“去年骨科耗材招标，”秦予墨慢悠悠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手术刀精准切入，“你侄子名下的公司中标，价格比市场价高百分之三十。还有上个月……”
“够了！”李总猛地拍桌。
茶杯盖弹起来，在桌面上转了三圈才倒下。褐色的茶水顺着桌角滴到地毯上，洇出深色的污渍，像极了他此刻铁青的脸色。
秦予墨把钢笔别回衬衫口袋，站起身整理袖口。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侧脸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我这人记性不好，”他俯视着瘫在椅子上的男人，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但记仇。”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走廊里，江临夏抱着病历夹靠在墙上，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她刚才去送文件，听见里面的争吵声，脚步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秦予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时，她手里的病历夹差点滑落——那些她偷偷调查了半年都没找到实锤的黑料，他竟然轻描淡写就抛了出来。
脚步声从拐角传来。
江临夏慌忙转身，假装在看墙上的科室分布图。指甲掐进掌心，留下西个半月形的红痕。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像藏在白大褂口袋里那把手术刀在轻轻颤动。
“看够了？”
秦予墨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江临夏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男人的白大褂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喉结滚动时，锁骨处隐约露出一道浅色疤痕。
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她迅速低下头。
“我来送……送文件。”
手指把病历夹攥得发白。她能感觉到秦予墨的目光停在她发顶，那视线带着穿透力，仿佛要把她层层包裹的伪装都剥开。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
有人推着治疗车经过，车轮碾过地砖的声音由远及近。江临夏趁机侧身想走，手腕却突然被抓住。
秦予墨的手指冰凉，带着消毒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江临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猛地抽回手，病历夹“啪嗒”掉在地上。作者“今日说什么”推荐阅读《手术刀她藏好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纸张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是李昊的体检报告，右上角的照片里，年轻人笑得张扬又刺眼。
弯腰捡纸时，江临夏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秦法医，”她把病历夹抱在怀里，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说完转身就走。
白大褂的下摆扫过秦予墨的小腿，带起一阵风。他看着那个仓皇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内侧细腻的触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号码。秦予墨划开接听键，贴在耳边的瞬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电流杂音，以及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沙哑声音：
“别多管闲事。”
忙音突然响起。
秦予墨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指节缓缓收紧。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穿过叶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江临夏躲在安全通道的拐角。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膝盖抵着胸口。白大褂口袋里，那把手术刀的金属外壳硌得肋骨生疼。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母亲临终前的那条短信界面：
“藏好它，活下去。”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她慌忙把手机塞回口袋，抹了把脸站起身。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下的乌青比昨天更深了些。
电梯间的数字在不断变化。
江临夏深吸一口气，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消毒水的味道再次涌来，混杂着远处病房传来的仪器蜂鸣声。她挺首脊背往前走，白大褂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只即将展翅的白色蝴蝶。
只是没人知道，这只蝴蝶的翅膀下，藏着怎样锋利的刀刃。
秦予墨站在办公室窗前。
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走进护士站，江临夏正低头和同事说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白大褂的衣角。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却照不进她垂眸时眼底的阴影。
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条短信，来自未知号码：
“李总在院长办公室，带着纪委的人。”
秦予墨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他看着楼下停车场，一辆黑色奥迪正缓缓驶入。车窗摇下，露出李总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
他转身抓起桌上的公文包，金属搭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办公室的门被甩上时，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在地面投下他颀长而冷硬的影子。
江临夏正在护士站核对输液单。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黑色的墨迹。突然，她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喧哗声。抬起头，看见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正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纪委办公室的王主任。
李总站在人群后面，嘴角挂着隐秘的笑。
江临夏的心脏骤然缩紧。她下意识摸向白大褂口袋，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指尖微微颤抖。昨天秦予墨在食堂护着她的样子突然闪过脑海，像慢镜头在眼前回放。
“秦予墨呢？”王主任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玻璃。
护士站的空气瞬间凝固。
江临夏攥紧了手里的钢笔，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黑色的墨点。她看着那群人穿过走廊，脚步声震得地板都在发颤，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
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在最后时刻盛满了恐惧。
“他在解剖室。”
江临夏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很轻，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李总的笑容僵住了，王主任皱起眉头。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在她脚下切割出光明与阴影的界限。
江临夏挺首脊背。
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术刀，仿佛正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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