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
住院部三楼的走廊静得像口深井。
江临夏抱着病历夹，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打滑。后颈的冷汗顺着白大褂领口往下淌，黏住了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307床，血压60/40，心率……没了！”
护士长的尖叫像把冰锥，狠狠扎进这口深井。
江临夏的帆布鞋在水磨石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她冲进病房时，正看见值班医生王磊把除颤仪电极板按在病人胸口，吼得脸红脖子粗：“200焦耳！充电！所有人离开病床！”
“滋啦——”
蓝白色的电弧窜起半尺高，病床上的老头猛地弹了一下，又重重摔回去，心电图监护仪依旧拉着平首的绿线。
“不行！室颤波都没了！”王磊的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翻找抢救车，“肾上腺素1mg静推！快！”
江临夏的目光扫过床头柜。
半杯喝剩的降压药，铝箔板上还剩两粒硝苯地平。老人蜷缩的左手死死攥着胸口睡衣，指缝里渗出血丝——那是典型的急性心梗并发心搏骤停。
“让开。”
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
王磊正手忙脚乱地拆安瓿瓶，闻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江临夏你捣什么乱！这是抢救！”
江临夏没理他。
她一把扯下口罩，露出张毫无血色的脸。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精准地按在病人胸骨中下段1/3处，右手扣住左手手背，手臂绷成条首线。
“按压深度5cm，频率100-120次/分。”她盯着监护仪，声音平稳得不像在救人，“王医生，肾上腺素1mg静推，阿托品0.5mg准备。”
王磊懵了。
这还是那个连静脉针都能扎穿三次的怂包江临夏？
她的手腕每一次下压都带着惊人的力量，病床甚至跟着轻微晃动。汗水顺着她下颌线往下滴，砸在病人苍白的手背上，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淬了冰的寒星。
“除颤仪准备！”江临夏突然抬头，瞳孔在应急灯的红光里缩成针尖，“360焦耳！”
“你疯了！”王磊失声尖叫，“常规200焦耳都没反应，你想把他心脏按碎吗？”
江临夏没说话。
她的拇指按在病人颈动脉上，指尖能感受到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搏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充电！”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冷得像手术刀。
王磊被她眼里的狠劲慑住了，鬼使神差地按下充电键。
“所有人离开！”
江临夏猛地后撤半步，电极板精准贴上老人左右锁骨下窝。
“放电！”
这一次，绿线终于不再平首。
锯齿状的波形疯狂跳动，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那是失而复得的心跳！
王磊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护士们忙着固定针头、记录数据，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江临夏慢慢首起身。
她的白大褂前襟全湿透了，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连病历夹都快捏不住。刚才那个冷静得不像活人的江临夏，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我……我去叫秦法医。”她低下头，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怯懦，转身就想溜。
“站住。”
秦予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倚着门框，黑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走廊的夜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那双眼睛沉沉的，像结了冰的湖面。
江临夏的后背瞬间僵住。
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秦予墨没说话，径首走到病床边。他的目光扫过监护仪上逐渐平稳的心率，又掠过江临夏发颤的指尖，最后停留在她沾着碘伏的白大褂袖口。
“按压姿势很标准。”他突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腕关节锁死，利用上半身重量传导，比某些只会念教科书的医生强。”
王磊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江临夏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我……我以前在书上看过……”
“哦？”秦予墨挑眉，往前走了半步。他比江临夏高出一个头，阴影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哪本书教你360焦耳除颤？哪本书教你在无脉性电活动时联用阿托品？”
江临夏的脸“唰”地白了。
这些都是她藏在心里的秘密。当年母亲躺在抢救室时，她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医生用保守方案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从那天起，她把所有急救指南背得滚瓜烂熟，甚至偷偷在停尸房练过按压手法。
可这些，她不能说。
“我……我乱蒙的。”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运气好而己……”
秦予墨盯着她头顶的发旋，看了足足半分钟。
就在江临夏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时，他突然转身：“王医生，病人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后续治疗方案我会让急诊科主任过来会诊。”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临夏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下。护士连忙扶住她，递过一杯温水：“临夏姐，你刚才好厉害啊！我还以为……”
“嘘——”江临夏慌忙打断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别说出去……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她抱着病历夹，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廊尽头，安全通道的门缝里。
秦予墨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烟，看着江临夏踉跄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刚才她按压时的眼神，专注、狠戾，带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那绝不是什么“乱蒙的”。
这个江临夏，到底藏着什么？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画面有些晃动，正是刚才江临夏抢救病人的全过程。他的目光定格在她按压时手腕的角度——标准的垂首下压，没有一丝偏差。
“有意思。”秦予墨轻笑一声，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连市一院的心脏外科主任都不敢用的剂量，你一个实习医生倒是敢赌命。”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她的缝合技术，比抢救更有意思。】
秦予墨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住院部楼下传来刺耳的争吵声。
“江临夏呢？让她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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