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老城区的巷弄己经没什么人了。
许眠把煎饼店卷闸门拉下一半,留了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头顶的节能灯管滋滋响着,在操作台上投下惨白的光。她刚把最后一叠煎饼装进保温箱,手机就震了震。
屏幕上跳出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只有一张照片。
暗金色的玉佩在黑色丝绒上泛着冷光,龙纹缠绕的形状让许眠瞳孔骤缩。她摸出抽屉里的老花镜戴上,指腹轻轻屏幕里玉佩边缘的缺口——典型的乾隆工痕,断裂处却有现代机器打磨的新茬。
“叮铃——”
门帘上的铜铃突然响动,许眠吓得差点把手机摔进面糊桶。陆骁逆着巷口的路灯站在门口,黑色连帽衫的抽绳随着他摘头盔的动作晃了晃,露出一截带着烫伤疤的脖颈。
“还没打烊?”他把电动车往墙角一靠,车筐里的鸡蛋撞出细碎声响。
许眠慌忙锁了屏:“等、等个熟客。”
陆骁没追问,径首走向操作台开始洗鏊子。热水浇在铁板上腾起白雾,他手腕翻转间,竹蜻蜓刮出的水痕在灯光下像片流动的银箔。许眠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想起彩信里那枚龙纹佩——上周三收摊时,她好像在他车座底下瞥见过类似的金属反光。
“那个……”她攥紧围裙系带,“你见过清代的龙纹玉带扣吗?”
陆骁冲洗竹蜻蜓的动作顿了半秒。
“没见过。”他把水泼进排水沟,铁桶碰撞地面发出闷响,“收摊吧,今晚城管查得严。”
许眠咬着下唇没再问。她看着陆骁把煤气罐搬进储藏室,金属阀门转动时发出咔嗒轻响,像极了彩信里玉佩碰撞的声音。
凌晨两点,许眠在工作室台灯下铺开宣纸。手机屏幕亮着,陌生号码又发来条信息:明晚八点,城南废品站,带修复工具。
她握着刻刀的手微微发抖。桌上的清代玉佩仿品是上周从潘家园淘的,断裂处的新旧痕迹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有人知道她能修复古玉,更知道她需要钱。
纹身店的房租催缴单还贴在冰箱上,鲜红的“逾期”印章刺得人眼睛疼。许眠掀起袖子,左小臂上那只未完成的蝴蝶纹身狰狞地蜷着,墨色线条像道干涸的血疤。
突然,楼下传来电动车启动的声音。许眠冲到窗边,看见陆骁的煎饼车正拐出巷口。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旷无人,他的车尾灯在拐角处闪了闪,最终汇入沉沉夜色。
她想起陆骁车座底下那个上了锁的金属箱。
第二天傍晚,许眠把修复工具塞进帆布包时,发现夹层里多了样东西——枚缠着红绳的铜钱,边缘被磨得发亮。她认得这枚康熙通宝,上周陆骁找零时掉在地上,她捡起来还给他,他却说“留着吧,避邪”。
废品站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许眠打开手机电筒,光柱扫过堆积如山的废旧家电,在最深处照出个穿黑色皮衣的男人。
“许小姐?”男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东西带来了?”
许眠握紧帆布包里的刻刀:“玉佩呢?”
男人咧嘴笑,露出颗金牙。他转身从报废冰箱里拖出个保险箱,转盘转动的咔嗒声在空旷的废品站里格外清晰。当箱门打开的瞬间,许眠倒抽口冷气——里面整齐码着十几件青铜器,最上面那尊饕餮纹鼎的兽首,分明是国家博物馆失窃名单上的展品!
“修复玉佩只是幌子。”男人从后腰摸出把弹簧刀,刀刃弹出的声音让许眠腿软,“听说你能复刻文物?”
许眠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过帆布包的布料。她想起陆骁那辆改装过的煎饼车,车底加固的钢板,还有他洗鏊子时总戴着的防割手套。
“我不会造假。”她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堆废旧自行车,金属零件硌得脊椎生疼。
男人突然笑出声:“那就可惜了。”他挥刀刺来的瞬间,许眠猛地掀翻身旁的洗衣机。铁皮桶轰然倒地,零件飞溅中,她看见男人的黑色皮衣上有个熟悉的标记——和陆骁车筐里那个鸡蛋盒上的logo一模一样。
是黑市的人。
许眠连滚带爬冲出废品站,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吼和金属碰撞声。她跳上共享单车疯狂蹬踏,夜风灌进领口,左小臂的蝴蝶纹身仿佛活了过来,翅膀拍打着皮肤下的肌肉。
经过巷口煎饼摊时,许眠看见陆骁正蹲在地上修车。他的连帽衫拉链没拉,露出里面黑色T恤上印的骷髅头——和废品站男人皮衣内衬的图案分毫不差。
“陆骁!”她急刹车时差点摔进路边的花坛,“他们是黑市的人!”
陆骁抬头看她,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浓重阴影。他手里的扳手还沾着油污,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谁?”
“废品站的人!他们有失窃的青铜器,还逼我造假!”许眠的声音发颤,“你车筐里的鸡蛋盒……”
陆骁突然起身,扳手“哐当”扔在地上。他一步步走近,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额角那道浅浅的疤痕——和许眠在文物修复教材上见过的,某位失踪考古学家的照片一模一样。
“别去。”他声音比平时低哑,“他们找的不是你。”
许眠愣住了。她看着陆骁弯腰捡起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月光照在煎饼车的金属箱上,锁孔里插着的钥匙晃了晃,露出半截刻着龙纹的柄——那是清代皇家工匠特有的錾刻工艺。
“你到底是谁?”许眠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陆骁没回答。他把扳手扔进工具箱,转身掀开煎饼车的坐垫。金属箱的锁“咔嗒”一声弹开,里面没有玉佩,没有青铜器,只有叠泛黄的照片——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考古工地前,怀里抱着个龙纹玉带扣,笑得像个孩子。
照片里的男人,有和陆骁一样的疤痕。
“明晚八点。”陆骁把张纸条塞进许眠手里,“带好你的刻刀。”
许眠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用修复膏在玉佩内侧刻“赝”字,别用你常用的0.3毫米刻刀。
夜风突然变凉,吹得巷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许眠抬头时,陆骁己经骑上煎饼车走远了。车后座的金属箱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晃动,锁孔里的龙纹钥匙在月光下闪着幽光,像只蛰伏的眼睛。
她摸出帆布包里那枚康熙通宝,铜钱边缘被磨得温热。突然想起上周三收摊时,陆骁帮她修灯泡,梯子晃了晃,他伸手扶墙时,袖口滑下来,手腕内侧露出串刺青——不是图案,是串数字,和国家博物馆失窃文物的档案编号一模一样。
煎饼车的尾灯在巷口转了个弯,彻底消失在夜色里。许眠握紧那枚铜钱,指腹着上面的“康熙通宝”西个字,突然明白陆骁为什么总在收摊后检查车底——那里藏的不是家族信物,是足以掀翻整个黑市的证据。
而她,握着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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