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城市上空不肯走。
午后三点的阳光把“许记修文物”的招牌晒得发烫，许眠趴在柜台上数蚂蚁，数到第三十七只时，风铃突然炸响。
“叮铃——哐当！”
厚重的红木盒子砸在玻璃柜面，震得镇纸都跳了跳。许眠触电似的弹起来，后腰的蝴蝶纹身图案在宽松T恤下若隐若现。看清来人时，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男人穿着熨帖的黑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淬了冰。他推过来的木盒边角嵌着暗纹，许眠的指尖刚碰到盒面，就听见对方冷飕飕的声音：“能拓这个字？”
盒里躺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绿锈斑驳的表面刻着个扭曲的古字。许眠的瞳孔倏地收缩——这是商周金文里的“渊”字变体，笔画比教科书上的拓片多了道诡异的弯钩。
“这……”她咬着下唇，指甲掐进掌心，“这字有残缺，而且笔法很奇怪……”
“不能？”男人挑眉，无名指上的蛇形戒指闪过寒光，“听说你这儿能做‘特殊复刻’。”
许眠的脸“唰”地白了。特殊复刻是她接的灰色生意，帮人仿刻文物上的纹样，收费比正经修复高十倍。但眼前这字……她瞥见男人西装内袋露出的半截黑色卡片，心脏猛地一沉。
那是黑市交易的通行证。
“我试试。”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从抽屉里翻出工具时，手抖得差点把墨汁打翻。
男人抱臂靠在柜台边，皮鞋底有节奏地敲着地面。许眠铺开宣纸，狼毫笔蘸饱朱砂，手腕悬在纸上足有三分钟。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却暖不了指尖的冰凉。
“啧。”男人突然嗤笑一声。
许眠的笔尖“啪嗒”滴了个红点在纸上。她慌忙去擦，却把那点朱砂晕成了血似的污渍。
“连笔都握不稳？”男人俯身，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陆骁的女人就这点能耐？”
这句话像针，狠狠扎进许眠的神经。她猛地抬头，撞进对方戏谑的眼神里。后腰的蝴蝶纹身仿佛活了过来，翅膀上的鳞片刺得皮肤发烫——那是陆骁第一次救她时，替她挡刀留下的疤，后来她干脆纹了只蝴蝶盖住。
“我不是他的女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鬼使神差地握紧了笔。
狼毫再次落下时，许眠的手腕突然稳了。
朱砂在宣纸上游走，笔尖时而凝滞如寒潭，时而飞动若惊鸿。她的睫毛垂着，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有握着笔的指节泛白，暴露出主人的紧张。
作者“今日说什么”推荐阅读《她纹身他摊煎饼》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男人的眉头渐渐皱起。
他原本是来试探的。黑市最近疯传，那个总戴着口罩的神秘修复师，就藏在这家破店里。可眼前这女孩，明明吓得快哭了，笔下的金文却……
“停。”
许眠的笔尖在“渊”字最后一笔顿住。那道诡异的弯钩被她处理得浑然天成，仿佛三千年前的铸剑师亲手刻上去的。
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许眠痛得闷哼一声，抬头看见他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这手抖得……”他盯着她不停颤抖的手，又看看宣纸上力透纸背的字迹，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装的？”
许眠猛地抽回手，手背己经被捏出红印。她把宣纸卷起来塞进木盒，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两百块。”
男人没接盒子，反而从口袋掏出张名片推过去。黑色卡纸上印着烫金的“秦”字，没有头衔，没有电话，只有个地址。
“明天这个时间，带上工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笔大生意。”
许眠盯着那张名片，指尖的朱砂还没洗干净。她想起三天前陆骁在煎饼车里磨的那把刀，刀刃反光时，好像也有这么一道诡异的弯钩。
风铃再次响起时，西装男人己经消失在街角。许眠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她颤抖着摸出手机，点开和陆骁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发了个句号。
煎饼车的叮当声从街尾传来时，她还攥着那张黑色名片。陆骁掀开塑料帘走进来，身上带着葱花和鸡蛋的香气。
“今天没哭？”他弯腰擦桌子，瞥见柜台上的红木盒子，“接新活儿了？”
许眠把脸埋进臂弯，闷闷地“嗯”了一声。后腰的蝴蝶纹身隐隐作痛，她想起那个男人镜片后的眼神，还有他西装内袋露出的黑色卡片——和陆骁藏在煎饼车铁板下的那张，一模一样。
陆骁的抹布顿了顿。他没再追问，只是从围裙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
“草莓味的。”他的声音很轻，“别怕。”
许眠含着糖，甜味在舌尖化开。她看着陆骁低头擦桌子的侧脸，突然发现他耳后有颗很小的痣，和昨天那个金文拓片上的“渊”字，在月光下的影子有点像。
窗外的秋蝉还在叫，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眠悄悄把那张黑色名片塞进鞋底，糖纸在口袋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嘴里的草莓糖很甜，就像陆骁每次在她哭鼻子时，塞给她的那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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