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穿过窗棂，在陆晓燕的红嫁衣上织出细碎的金斑。她坐在镜前，看着铜镜里抹了胭脂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离吉时还有半个时辰，可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块重要的拼图。
“晓燕，再检查检查嫁妆单子，别落下啥。”陆母掀开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你哥特意托人从省城捎的凤凰银锁，说是清颜姑娘让人送来的，还附了张字条。”
陆晓燕猛地回头，银锁上的流苏晃得她眼晕。那锁身錾着缠枝莲纹，凤凰尾羽舒展，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她捏着字条的手微微发颤，纸上是苏清颜清秀的字迹：“新婚快乐。过去的事，咱们都翻篇。这锁护佑平安，也盼你往后日子顺遂。”
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去年她跟着街坊嚼舌根，说苏清颜的药膏是“野路子”，被哥哥陆战霆狠狠骂了顿；开春时她故意打翻苏清颜晾晒的药草，对方只是默默重新铺开，还递了瓶治过敏的药膏给她起疹子的胳膊；就连定亲时，她赌气说“不用她假好心”，苏清颜还是托人送来了两匹上好的杭绸，说是“做新被褥贴身，舒服”。
“这……”陆晓燕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眶忽然热了。她总觉得苏清颜是“外人”，是“抢了哥哥注意力”的存在，可对方从未真正计较过。那些她刻意忽略的善意，此刻像温水漫过脚背，一点点焐热了心里的冰。
“清颜姑娘还说，”陆母把漆盒放在妆台上，“让你别嫌她送得简单，这银锁是她用第一笔药膏分红打的，特意请老匠人雕了三个月。”
“娘……”陆晓燕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银锁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想起苏清颜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却把赚来的钱悄悄给村西的五保户买煤；想起对方熬药到深夜，却总记得给她留一碗甜汤；想起自己一次次冷眼相对，对方却始终笑着说“晓燕还小，慢慢教”。
“我过去对她太不好了……”她抽噎着，突然抓起桌上的红盖头，“娘，我想去找她。”
陆母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去吧，早该说开了。吉时还早，娘在这儿等你。”
苏清颜正在药圃里收最后一批秋艾，鼻尖沾着草屑。听见脚步声回头时，陆晓燕的红嫁衣像团火似的撞进眼里。
“清颜姐……”陆晓燕站在篱笆外，手指绞着嫁衣下摆，脸涨得通红，“我……”
苏清颜放下手里的镰刀，擦了擦手迎上去：“这是咋了？嫁衣都穿好了，咋跑出来了？”
“这个还给你……”陆晓燕把银锁往她手里塞，眼泪却掉得更凶，“我不配要你的东西。以前是我混蛋，我听别人瞎咧咧就信了，我还故意给你添乱……我不是人！”
苏清颜握着冰凉的银锁，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姑娘，忽然笑了：“傻丫头，哭啥。这锁都刻了你的名字，咋还能收回来？”她抬手帮陆晓燕擦了擦眼泪，指尖触到对方发烫的脸颊，“你呀，就是心首口快，没坏心眼。我当你是妹妹，送份嫁妆不是应该的吗？”
“可我……”
“别可了。”苏清颜把银锁重新挂回她颈间，轻轻拍了拍，“这锁叫‘平安’，我盼着你嫁过去，日子过得平平安安，和和美美。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学着沉住气，但也别受委屈，知道不？”
陆晓燕咬着唇，用力点头，眼泪却流得更欢。她忽然抱住苏清颜，红嫁衣的香气混着药草香漫开来：“清颜姐，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傻了！等我回门，给你带婆家做的桂花糕！”
苏清颜笑着回抱她一下，拍了拍她的背：“好啊，我等着。快回去吧，别让新郎官等急了。”
送陆晓燕到巷口时，迎亲的唢呐声远远传来。陆晓燕回头挥了挥手，红盖头下的脸笑得通红：“清颜姐，谢谢你！”
苏清颜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红色被人群簇拥着远去，手里还残留着银锁的凉意。秋风卷着药香掠过鼻尖，她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磕磕绊绊，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温温柔柔的风，推着日子往更暖的地方去了。
傍晚时，陆战霆提着盒喜糖来药圃，见苏清颜正把陆晓燕送的红鸡蛋往药罐里放，忍不住笑：“这丫头，临走前跟我念叨了一路，说欠你太多。”
苏清颜舀了勺刚熬好的姜汤递给他：“一家人，哪有啥欠不欠的。”她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嘴角弯起，“你看，晓燕长大了。”
姜汤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身影，药圃里的秋艾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低声诉说着一个关于原谅与接纳的故事。有些关系，就像熬药，起初带着点涩，慢慢煨着，总能煮出甘甜来。
(http://www.220book.com/book/X6O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