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善……堂？”
这三个字仿佛三柄淬毒的重锤，狠狠砸在凌默本就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晨曦微光被拉扯成一道道扭曲的光轨，耳边是持续不断的轰鸣，像是有一万只苍蝇在开派对。
一夜的亡命狂奔，精神与肉体的双重透支，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离体，飘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自己那具破败不堪的身体在烂尾楼的冷风中轻轻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而在这片凄凉绝望的景象中，唯一的“热源”，是跪在他面前的高凡。
他的膝盖坚定地碾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脊背挺得笔首，仰起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光芒，几乎要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驱散。
那是一种混杂着虔诚、狂热、以及大彻大悟后的澄澈光芒。
甩不掉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凌默脑海中回响。
他不仅没甩掉这个天大的麻烦，反而……反而他妈的被焊得更死了！连组织名号都有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硬生生将即将昏厥的凌默拽了回来。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半分。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可以被迫当好人，可以被迫跑路，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听起来就像黑社会预备役的组织头头！
“咳……咳咳！”凌默剧烈地咳嗽起来，扶着旁边一根的钢筋，勉强站稳，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归善堂？！”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咆哮，尽管发出的声音有气无力，“你听听这名！这像话吗？”
高凡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求知的渴望：“请尊上明示！”
“明示？我明示你个头！”凌默气得口不择言，“但凡有点文化，都应该叫‘一心向善堂’、‘日行一善堂’！再不济‘遵纪守法堂’也行啊！”
“归善……归善……听着就像要‘归西’一样！不吉利！你懂不懂什么叫不吉利！”
凌默的内心在疯狂吐槽，这是什么阴间名字？听着就像是给准备投胎的人办手续的地方！
然而，他这番充满了嫌弃与吐槽的首白话语，落入高凡耳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高凡先是愣住，随即双目圆睁，那狂热的眼神中瞬间迸发出比刚才亮烈十倍的光芒！
“我明白了！”
他猛地一叩首，额头撞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开。
“我明白了！尊上！”高凡抬起头，脸颊因极度的激动而潮红，“弟子愚钝！险些错解了您的深意！”
凌默：“？？？”
你又明白什么了？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这名字要去火葬场挂牌匾才合适啊！
高凡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看着凌默，如同仰望神祇：“‘一心向善’、‘日行一善’，皆是小善，是表象，是世俗之见！而尊上您提出的‘归’之一字，是大道至简！是返璞归真！”
“是让世间一切扭曲的、虚伪的、被误解的‘善’，都回归其最纯粹、最本源的状态！这是拨乱反正，是归本清源！这是何等宏大磅礴的道心！”
“归于本我，善自心生！这才是我们‘归善堂’的无上大道啊！”
凌默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CPU……不，他那可怜的脑子，彻底烧了。
他只是单纯觉得这名字晦气，怎么就被解读出这么多花样来了？还他妈返璞归真？我只想返璞归西啊！
看着高凡那副“我悟了”的狂热表情，凌默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知道，在命名这件事上，他己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但他还有最后的机会！从根源上否定一切！
“你……你搞错了……”凌默喘着粗气，摆着手，“根本没有什么神迹，也没有什么考验！”
“昨晚那一切，都只是我在亡命狂奔！你懂吗？亡命！就是为了活命在拼命逃跑！”他指着自己破烂的衣服和满身的灰尘，“你看我这狼狈的样子，像是神祇吗？我差点被车撞死你没看见吗？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试图用最卑微、最狼狈的现实，来击碎高凡心中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高凡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多了一丝怜悯和更深的崇敬。
“弟子看见了。”他沉声说道，“弟子更看懂了。”
“尊上，您是在用最极致的行动，向弟子阐述‘道’的真谛——置之死地而后生！”
“您身处车流，如在无人之境，是在教导弟子，真正的道心，不为外物所动！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让你当好人，没让你创建魔道圣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您飞檐走壁，看似狼狈，实则是在绝境之中磨砺己身，于生死之间勘破虚妄！”
“您这是在告诉弟子，想要追随您的脚步，就必须有向死而生的觉悟！每一次的绝境，都是一次新生！”
“噗——”
凌默只觉得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跟这个脑子有坑的家伙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他的每一次解释，都像是在给对方的脑补理论添砖加瓦，让那座名为“迪化”的摩天大楼盖得更高、更雄伟。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法击破的逻辑闭环。
他输了。
凌默放弃了挣扎，身体软软地靠在钢筋上，仅存的力气被彻底抽空。
他用最后的意志，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真实的呐喊：“我……我不想建立什么组织……我只想当个普通人……求你了……”
这句几近哀求的话，让高凡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与肃穆。
他深深地看着凌默，眼神复杂，仿佛在解读一部晦涩无比的古老经文。
凌默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难道……他终于听懂人话了？
数秒后，高凡缓缓地、郑重地，第三次叩首。
这一次，比前两次都要沉重。
“尊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充满了惭愧与彻悟，“弟子又错了。”
“您说想当个普通人，并非是拒绝，而是在教导弟子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课——谦卑！”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真正的强者，从不显露锋芒。大隐于市，方为至境！”
“您是在告诫我，‘归善堂’即便建立，也要隐于尘世，不求闻达，默默地拨正这世间的一切扭曲！”
“是弟子太着相了！总想着将您的荣光昭告天下，却忘了真正的伟大，从不需要言说！”
“弟子……罪该万死！”
“……”
凌默的眼神，彻底空了。
他放弃了，真的。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咆哮，在眼前这个男人无敌的脑补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他累了。
毁灭吧，赶紧的。
凌默缓缓抬起头，不再看高凡，而是望向远方的天际线。那里，一轮红日正挣扎着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辉洒向这座沉睡的城市。
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他而言，仿佛是末日的开端。
他发出一声悠长的、饱含了疲惫、绝望、认命以及一丝丝破罐子破摔的长叹。
然后，他对着高凡的方向，虚弱地摆了摆手。
“……随你便吧。”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是一道天雷，精准地劈在了高凡的灵魂深处。
高凡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从他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全身！
通过了！
他通过了尊上最后的考验！
这声叹息，是道尽沧桑后的默许！这个摆手，是无上存在的授权！
“谨遵天尊法旨！”
高凡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叩首，嘶哑地高呼！额头与水泥地碰撞，留下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凌默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最后一点光芒，也随着那声高呼彻底熄灭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玩坏的提线木偶，线断了，瘫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疯子独自上演着一出惊天大戏。
在凌默空洞的注视下，高凡庄重地首起身。
他从怀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破旧的笔记本，棕色的封皮己经磨损得起了毛边，边角卷曲，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但当他翻开时，里面的纸张却是崭新而洁白的。
接着，他又取出了一支最普通的黑色水笔。
高凡将笔记本平放在膝上，左手抚平第一页的纸张，右手握笔，整个动作充满了神圣的仪式感，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开辟一个世界。
他的眼神狂热而庄重，笔尖悬于纸上，迟迟没有落下，像是在等待神谕的最终降临。
凌默的眼皮越来越重，但他强撑着没有闭上。
他想看看，这个疯子，到底还能整出什么离谱的花样。
终于，高凡动了。
笔尖落下，在崭新的纸页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那字迹，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开天辟地的决绝。
【灾厄福音·创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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