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终于小了些，天光透过云层漏下来，给 “清砚斋” 的木窗镀上一层浅淡的金。沈清砚坐在矮案前，手机屏幕亮着，陆景琛发来的合作协议 PDF 就停在 “创作权益” 那一页，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滑动，逐字逐句地读，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
案上放着杯温好的蜂蜜水，是她今早煮的，此刻己经凉了大半。她的眉头微蹙，下唇被牙齿轻轻咬着，眼神里满是谨慎 —— 协议里写着 “陆氏不干预沈清砚对绒花技艺的创作方向、材料选择及工艺细节”，还特别加了条 “若因陆氏内部纠纷影响沈清砚创作，陆氏需承担全部损失”，这两条恰好戳中了她最担心的地方，可她还是有点不敢信：商业合作里，真的能有这么宽松的条款？
“叮咚 ——” 手机响了一声，是陆景琛发来的消息：“协议有疑问的话，我可以过来和你当面说，老木匠的联系方式也带来了。”
沈清砚盯着消息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敲了 “好”，又删掉，改成 “麻烦陆总了”，发送后，她起身把凉掉的蜂蜜水倒进瓷杯，刚要去厨房加热，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陆景琛没撑伞，手里拎着个浅棕色的牛皮纸袋，头发梢沾了点雨珠，却没乱，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模样。他走进工作室，先扫了眼天花板 —— 昨晚陆景琛安排的工人己经来修过防水层，塑料布撤了，只留下块浅色的补丁，再也没有渗水的痕迹。
“还在看协议？” 他把牛皮纸袋放在案角，声音比平时软了点，“我打印了份纸质版，你可以在上面划重点，有不懂的地方，我首接给你解释。”
沈清砚接过纸质协议，指尖碰到纸页边缘，是特意裁过的圆角，不硌手。她翻到 “创作权益” 那页，果然和电子版一样，甚至在条款下面还加了行小字批注：“非遗技艺的核心是传承者的匠心，陆氏仅提供资源支持，不做干预”。这笔迹她认得，是陆景琛的 —— 昨天他留下的名片上，签名就是这个字体，遒劲又不失温润。
“为什么要加这条批注？” 沈清砚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疑惑，还有点藏不住的触动。
陆景琛往矮凳上坐了，姿态放得很平，没有一点总裁的架子。他的目光落在案上那把开裂的木模上，语气很认真：“我祖母以前常说，做传统手艺的人，心要静，手要稳，不能被外界的东西搅乱。你做的绒花，带着股‘静气’，要是被商业规则捆住了，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这话像颗小石子，轻轻落在沈清砚心里。自从离开家，她听了太多 “绒花赚不了钱”“传统该被淘汰” 的话，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护着她的 “静气”。她的眼眶微微发热，赶紧低头翻协议，假装在看条款，却没注意到陆景琛盯着她发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柔软。
“老木匠的资料在纸袋里。” 陆景琛转移了话题，怕她尴尬，“他姓陈，是江浙那边做木模的老手艺人，我祖母以前的绒花模具，就是他父亲修的。你要是方便，我今天就能帮你联系他，把模具寄过去。”
沈清砚打开牛皮纸袋，里面除了陈木匠的联系方式，还有几张木模修复的案例照片 —— 开裂的旧模经过修复，看不出一点痕迹，反而多了种岁月沉淀的温润。她的指尖抚过照片，心里那点最后犹豫，终于彻底散了。
“协议我没意见。” 她抬起头，眼神亮得像雨后的星星，“什么时候签？”
陆景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定了，嘴角弯了弯，露出个浅淡的笑：“你方便的话，今天下午就能签。我让法务部把正式合同送过来，或者你要是不想被人打扰，我自己送过来也行。”
“麻烦陆总自己过来吧。” 沈清砚小声说，她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法务部的人，总觉得会有距离感。
“好。” 陆景琛答应得干脆，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你之前说做绒花杆需要百年老竹，我昨天让助理去乡下老宅找了，那边有片老竹林，应该能找到符合要求的。等下我让他把竹子运过来，你看看合不合适。”
沈清砚愣了一下，她昨天只是在电话里随口提了句 “老竹难找”，没想到他真的记在了心上，还特意让人去乡下找。她看着陆景琛，他正低头整理协议，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冷硬的轮廓柔化了些，连带着那身严肃的西装，都少了点距离感。
“陆总，” 沈清砚轻声开口，“谢谢你。” 除了苏绾，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用心地帮她，不仅解决了租期和模具的问题，还记着她随口说的需求。
陆景琛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笑意：“不用谢，我们是合作伙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又加了句，“而且，我也想早点看到你用老竹做的绒花。”
沈清砚的脸颊微微发烫，赶紧别开视线，去厨房把凉掉的蜂蜜水加热。等她端着温好的水出来时，陆景琛正站在墙边，看着墙上挂的绒花步骤图，手指轻轻点着 “劈丝” 那一步，嘴里还小声念着：“劈丝要匀，力度得控制在三分，太用劲会断，太轻会散……”
沈清砚停下脚步，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 眼前的陆景琛，不像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倒像个懂行的 “同路人”，知道她在绒花里的坚持，也懂她在技艺里的用心。或许，这场合作，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是互相帮衬，而不是她之前担心的 “捆绑”。
她把蜂蜜水递过去，声音比刚才软了些：“陆总，喝点水吧，温的。”
陆景琛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他喝了口蜂蜜水，眉眼舒展开：“甜度刚好，谢谢你。”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阳光透过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案上的纸质协议摊开着，牛皮纸袋里的老木匠资料放得整整齐齐，空气中混着蜂蜜的甜香和蚕丝的柔香，安静又温暖。沈清砚看着陆景琛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意外的合作，或许不是绝境里的妥协，而是她守护绒花的路上，一场不期而遇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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