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厅后厨的铁皮门刚被推开，一股裹挟着猪油香、辛辣葱姜味与蒸汽的滚烫气息就扑面而来，顾庭昭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西装内袋的小纸包——里面装着的致幻粉末是组织上凌晨送来的，白色细粉如霜，遇热即溶，只需小半包混入高汤，就能让饮用者半个时辰后意识混乱，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
后厨比往日更显压抑，十二口不锈钢灶台沿墙排开，蓝色灶火舔舐着锅底，却听不到往日颠勺的“哐当”声与学徒们的吆喝。穿白色厨师服的师傅们都低着头，切菜、熬汤的动作格外轻，连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灶台旁的过道上，两个穿黑色军装的日军正背着手踱步，军靴踩在沾着菜汤的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闷响，腰间的军刀鞘时不时撞在灶台边缘，冷硬的声响像锤子般砸在每个人心上 。
顾庭昭顺着灶台间的窄道往里走，浅灰色衬衫的袖口挽至小臂，腕间银质袖扣上还沾着昨夜应对日军盘问时溅上的酒渍，受伤的左臂贴着身侧，绷带被衬衫衬得若隐若现——昨夜在屋顶水箱接应陆鼎秀时，左臂被流弹擦伤，此刻动作稍大，就传来撕裂般的疼 。他路过切配区，负责切菜的李师傅抬眼递来一个隐晦的眼神，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顿了顿，土豆丝切得比往日更细，刀刃与案板碰撞的“哒哒”声慢了半拍，是在提醒他“日军在盯梢” 。
最里侧的灶台前，厨师长张师傅正弓着身子盯锅。他的白色厨师服领口被汗水浸得发潮，腰间的围裙系得紧紧的，露出的小臂比灶台还粗，布满老茧的手里握着长柄汤勺，正轻轻搅动着铸铁大锅里的高汤。奶白色的汤体翻滚着细密泡沫，浓郁的肉香顺着锅盖缝隙往外钻，却被日军身上的硝烟味冲得淡了几分 。
“张师傅，松井点名要喝您吊的老汤，火候得盯紧些 。”顾庭昭走到灶台旁，声音压得极低，刚好能让张师傅听见，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不远处背手踱步的日军身上——那两个日军正盯着切配区的学徒，暂时没注意到这边 。
张师傅首起身，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汗，脸上的肉挤在一起，却没像往日那样笑：“顾经理放心，吊了五个时辰，鸡、鸭、火腿的鲜味都炖透了，就等最后撒把葱花上桌 。”他掀开锅盖，蒸汽“腾”地冒出来，带着滚烫的热气，刚好挡住了日军的视线，“只是……松井今天带了十几个兵来，这汤，怕是不好送 。”
顾庭昭指尖在西装内袋的纸包上顿了顿，趁着蒸汽弥漫，飞快地从内袋掏出纸包。纸包是牛皮纸做的，边角被体温焐得发潮，他用指甲轻轻掐开纸口，白色细粉露出来，在蒸汽里泛着微光 。“张师傅，帮我拿罐盐过来，刚才看学徒说盐罐空了 。”他突然提高声音，语气自然得像是真在关心调料，同时手腕微倾，将纸包里的粉末缓缓往高汤里倒——白色细粉落入奶白汤体，瞬间没了踪影，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
就在他要把空纸包塞回内袋时，一只温热的胖手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腕。顾庭昭的身体猛地一僵，抬眼就撞进张师傅的目光——老厨师的眼里没有慌乱，只有沉甸甸的警惕，他的拇指按在顾庭昭攥着空纸包的指节上，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 。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和平饭店：远东棋局藏锋于浮
“这汤是给松井的？”张师傅的声音压得比蒸汽还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另一只手握着汤勺，看似在搅动高汤，实则挡住了日军的视线，“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顾庭昭没有慌，反而侧身避开张师傅的手，手腕轻轻一翻，将空纸包藏进衬衫袖口。银质袖扣擦过不锈钢灶台边缘，发出“叮”的一声细碎声响，被灶火的“轰隆”声盖过，却精准地落在张师傅耳中 。他看着老厨师眼底的担忧，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金丝镜的镜片被蒸汽熏得模糊，却依旧反着后厨的冷光，将他的眼神藏得严严实实：“加了点‘东洋风味’的料，松井不是总说，咱们的汤不如日本味噌地道？这次让他尝尝‘改良版’ 。”
张师傅握着汤勺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顾庭昭藏纸包的袖口，又扫过他贴在身侧的左臂，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舀起一勺高汤，对着光看了看，汤体依旧清亮，没有丝毫异常，便缓缓将汤倒回锅里，用汤勺在锅底轻轻划了个圈——那是后厨约定的“安全”手势，意思是“我懂了，帮你掩护” 。
“顾经理，盐罐在那边架子上，我让学徒给你拿 。”张师傅突然提高声音，对着切配区喊，“小周！把盐罐给顾经理递过来！” 喊完，他悄悄用手肘撞了撞顾庭昭的胳膊，示意他把空纸包扔进灶台旁的泔水桶——桶里装着刚倒掉的菜渣，纸包扔进去，立刻被油污盖住 。
学徒小周拿着盐罐跑过来，日军的目光也随之扫过来。顾庭昭接过盐罐，故意打开盖子往高汤里撒了些盐，动作慢悠悠的，像是在仔细调味：“松井口味重，多加点盐才合他心意 。” 他撒盐的动作盖住了张师傅清理纸包残屑的小动作，等日军的目光移开，张师傅己经将空纸包埋进了泔水桶最深处 。
“汤差不多了，我让学徒端去前厅 。”张师傅舀起一勺汤尝了尝，砸了砸嘴，对着顾庭昭递了个放心的眼神，“保证让松井‘满意’ 。” 他喊来两个学徒，用银质汤桶将高汤装好，又特意在桶口盖了块干净的白布，“小心点，别洒了，松井大人还等着喝呢 。”
学徒们端着汤桶往外走，日军瞥了一眼桶口的白布，没多说什么，转身继续在过道上踱步。顾庭昭看着汤桶的背影消失在铁皮门外，才松了口气，受伤的左臂因为刚才的紧绷，此刻疼得更厉害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
张师傅递过来一块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湿毛巾：“顾经理，擦擦汗，别让人看出破绽 。” 他的胖手拍了拍顾庭昭的肩膀，力道不轻，却带着暖意，“你放心，这汤里的‘料’，我会盯着，保证不会出岔子 。”
顾庭昭接过毛巾，敷在额角，冰凉的触感压下了伤口的疼。他看着张师傅转身继续搅动空锅的背影，看着后厨里师傅们低头忙碌却默契十足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后厨的烟火气，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安心——那些藏在切菜声、汤勺碰撞声里的默契，那些不曾说出口的“我帮你”，才是守住和平饭店最坚实的底气 。铁皮门外传来日军的呵斥声，汤桶应该己经送到前厅，顾庭昭攥了攥藏在袖口的袖扣，金丝镜后的目光沉了沉——这场用“高汤”设下的局，才刚刚开始 。
(http://www.220book.com/book/X8E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