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饭店爵士酒吧的琉璃灯泛着暖黄光晕，彩色玻璃拼出的旋转门图案上，还留着道细微的裂痕——是昨夜清理龙凤厅废墟时，被弹片溅到的，沈蕴宁用透明胶仔细粘过，从远处看，倒像给图案镶了圈银边 。吧台后的酒架摆着半排威士忌，最上层的两瓶标签歪了，是阿福昨天帮忙整理时碰的，他还在酒架角落放了个小小的平安符，是王福安茶馆里的旧物，说“酒吧也得有个镇场子的东西” 。
正中央的斯坦威老式钢琴擦得锃亮，琴键边缘因常年弹奏而泛着温润的包浆，琴身侧面有个浅浅的刻痕，是顾庭昭父亲年轻时刻下的“和”字，如今成了沈蕴宁教学生时的“标记点”——她总让学生把右手放在“和”字正上方的琴键上，说“从这里开始弹，就像踩在和平饭店的根上” 。
沈蕴宁坐在钢琴凳上，米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搭在凳腿上，腕间的银质袖扣闪着光，是顾庭昭早上帮她别好的，说“教学生时别总抬手，小心绷带蹭到琴键” 。她身边站着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指尖还沾着点墨渍，是刚才在大堂写作业时蹭上的。少年叫陈默，是老沈介绍来的，说“这孩子想学琴，性子稳，适合在和平饭店待着”，沈蕴宁昨天见他时，发现他握笔的姿势很特别——指节发力的弧度，和握枪时的姿势有些像 。
“《玫瑰玫瑰我爱你》的第二小节，不是这样弹的 。” 沈蕴宁看着少年磕磕绊绊地按错琴键，指尖在琴键上顿了顿，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她的掌心带着弹钢琴的薄茧，轻轻覆在少年的手背上，引导着他的手指落在黑键与白键的交界处，“重音要落在这里，就像……枪上膛时的力道，稳、准，还得带着点不容错的坚决，不是轻飘飘地碰一下 。”
这话一出口，少年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按在琴键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绷紧。他低头看着琴键，耳尖微微发红，不是害羞，是紧张——沈蕴宁说的“枪上膛”，不是普通的比喻，是地下党内部传递“精准执行”的暗语，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的钢琴师，竟然也是“自己人” 。
沈蕴宁察觉到他的反应，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她早就注意到少年校服领口的异常——左边领口比右边紧些，像是藏着什么硬东西；帆布包的侧袋露出半张印着“进步刊物”字样的纸角；刚才他进门时，在酒吧门口的地毯上顿了三下脚，那是她之前教苏晓的“安全信号”，只是苏晓用在杯沿，他用在了脚步上 。
“再来一次，这次跟着我的节奏 。” 沈蕴宁收回手，指尖落在琴键上，弹出一段清晰的旋律。她的节奏很慢，特意在第二小节的重音处停顿了半秒，眼神却看向少年的校服口袋——那里鼓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别着枚徽章，“记住，琴键的节奏，和做事的节奏是一样的，该轻的时候轻，该重的时候，一点都不能含糊 。”
少年深吸一口气，指尖重新落在琴键上。这次，他的动作明显稳了许多，第二小节的重音落得又准又狠，琴键发出的声响，真的像极了枪上膛的脆响。他弹到一半，故意抬手整理了一下校服领口，动作自然，却让藏在衣领里的徽章露出了一角——是枚小小的铜制徽章，刻着“救亡图存”西个字，是上海地下党的标志 。
沈蕴宁的目光扫过那枚徽章，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伸手拿起钢琴上的咖啡杯，指腹在杯沿轻轻敲了三下——是她教苏晓的暗语，代表“信息己确认，按原计划进行” 。她放下咖啡杯时，故意把杯垫往少年那边推了推，杯垫底下压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是顾庭昭今早整理的“日军残余势力联络点地图”，边角印着极小的“和”字，是和平饭店情报线的标记 。
少年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抬手去拿咖啡杯，指尖趁机捏住杯垫下的纸片，飞快地塞进校服内侧的暗袋里。他的动作很快，却没逃过沈蕴宁的眼睛——暗袋的位置在腰侧，是地下党常用的藏物处，看来这孩子早就受过专业的训练 。
“弹得不错，比早上刚来时稳多了 。” 沈蕴宁笑着夸奖，伸手拿起少年放在钢琴上的帆布包，帮他把散落的作业本塞进去，“书包里别放太多东西，沉，弹琴得让肩膀放松 。” 她说着，手指在书包侧袋的“进步刊物”上顿了一下，“这种刊物，看完别随便丢，和平饭店的锅炉房有个旧铁盒，能当收纳箱 。” 锅炉房的铁盒，是她和顾庭昭约定的“情报临时藏匿点”，只有核心情报员才知道 。
少年点点头，接过帆布包，背在肩上时，故意把书包带往右侧拉了拉，挡住校服领口的徽章。他对着沈蕴宁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沈老师，明天我还来学琴，行吗？” 这话既是问学琴，也是在确认“下次接头的时间” 。
“当然行，” 沈蕴宁站起身，指了指酒吧门口的方向，“不过明天来早点，阿福说要给你带他烤的小饼干，他烤的饼干，和他修的琴一样，扎实 。” 阿福的饼干，是“安全接头”的暗号，意思是“明天周围安全，可以正常传递情报” 。
少年应了声，背着帆布包往门口走。他走到酒吧门口时，又在地毯上顿了三下脚，这次的节奏比刚才快了些——是“任务收到，一切顺利”的回应。走到旋转门旁，他回头看了一眼，沈蕴宁正坐在钢琴前，指尖落在琴键上，弹出一段新的旋律，节奏轻快，却在重音处藏着暗语般的力道，那是属于和平饭店的、新的琴键节奏 。
酒吧的琉璃灯依旧亮着，老式钢琴的琴键泛着光，吧台后的平安符轻轻晃动。沈蕴宁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拿起杯垫下的空咖啡杯，走向吧台。老周正在擦拭酒杯，见她过来，笑着问：“这孩子，是块好料子吧？”
“是块好料子，” 沈蕴宁点点头，目光看向酒吧门口，少年的身影己经消失在旋转门外，“琴弹得好，做事也稳，像极了当年的……林师哥 。” 她没说完的话，老周懂——像林啸堂一样，藏着锋芒，带着坚定，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上，奏出最有力的节奏 。
老周递给她一杯新煮的咖啡，杯沿沾着点方糖碎屑：“以后啊，这酒吧的琴键，就能常听到新节奏了 。”
沈蕴宁接过咖啡，走到钢琴旁，指尖轻轻抚过琴身的“和”字刻痕。琉璃灯的光落在琴键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她知道，和平饭店的故事还在继续，琴键的节奏在变，情报传递的方式在变，却永远不变的，是藏在旋律里的坚定，是刻在“和”字里的初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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