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酒窖的入口藏在员工通道尽头的储物间里，推开沉重的铁门时，一股混杂着橡木、酒液和潮湿霉味的冷气扑面而来，瞬间裹住了沈蕴宁的脚踝，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顾庭昭递来的手电筒 。
“跟着我，别碰两边的酒桶。”顾庭昭走在前面，深灰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只穿一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的银质袖扣。他的脚步很轻，踩在铺着碎石的地面上，几乎没发出声响——这是父亲教他的，酒窖地面的碎石下藏着通风管道，踩重了会惊动下面的人 。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扫过，照亮一排排堆叠的橡木桶。酒桶表面布满深褐色的纹路，有些桶身渗出深色的酒渍，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散发出浓郁的葡萄酒香。最里面的几排酒桶格外高大，桶身上用红漆写着年份，“1928”“1930”“1931”……数字在光柱下格外清晰 。
顾庭昭在标着“1931”的橡木桶前停下，抬手按住桶身侧面的一道凹槽，指尖扣住隐藏的木栓，轻轻一拉，“咔嗒”一声轻响，橡木桶竟往侧面滑开半尺，露出后面一道黑漆漆的暗门。暗门与墙壁的缝隙里积满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开过 。
“进去。”顾庭昭侧身让开位置，手电筒的光柱照进暗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布满青苔，潮湿的水汽顺着墙面往下淌，在地面积成薄薄的水层 。
沈蕴宁弯腰走进通道，手电筒的光落在墙壁上，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抵在冰冷的砖墙上——砖块表面不平整，有几道深深的刻痕，像是用指甲或刀尖划出来的。她顺着刻痕摸下去，指尖突然顿住，那刻痕不是杂乱的线条，而是能清晰摸到的数字轮廓 。
“顾庭昭，你看这个。”她轻声喊，顾庭昭己经跟了进来，反手将橡木桶推回原位，通道里瞬间只剩手电筒的光。他凑到墙边，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擦亮一根。橘红色的火光比手电筒的光更暖，也更集中，刚好照亮那几道刻痕——是“1931”西个数字，刻得很深，边缘的砖块都有些碎裂 。
沈蕴宁的指尖猛地一颤，火柴的光映着她骤然发白的脸。1931年，是母亲说的“出事那年”，也是父亲日记里写的“通道启用元年”。她刚要开口问，顾庭昭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火柴“嗤”地一声灭了，通道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
黑暗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顾庭昭的呼吸落在耳后，温热的，却带着紧绷的力道。他的另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往通道深处拉了拉，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下一秒，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噔、噔、噔”，是皮靴踩在酒桶上的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
沈蕴宁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攥着顾庭昭手腕的指尖不自觉地用了力。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突兀，而外面的皮靴声还在响，偶尔夹杂着日语的交谈，模糊不清，却足够让人头皮发麻——是日军的巡逻队 。
顾庭昭的嘴唇贴在她的耳侧，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说：“别动，数到三，我们往里面躲。”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敲了敲，是倒计时的信号 。
“一。”皮靴声停在了橡木桶附近，有人用日语喊了句什么，跟着是手掌拍在酒桶上的声响，“咚、咚”，作者“胡吉拍”推荐阅读《和平饭店：远东棋局藏锋于浮》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每一下都像敲在两人的心上 。
沈蕴宁屏住呼吸，眼睛在黑暗里睁得大大的，能模糊看到顾庭昭的侧脸轮廓。他的手还捂在她的嘴上，力道很稳，没有丝毫晃动，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传递着镇定的力量 。
“二。”皮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往通道的反方向走，日语的交谈声越来越远，但还没完全消失。顾庭昭的呼吸稍微松了些，却没敢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 。
“三。”话音刚落，顾庭昭攥着她的手腕，轻轻往通道深处带。两人的脚步都放得极轻，鞋底蹭过地面的水层，只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通道尽头有个拐角，拐过去是个小小的空间，堆放着几个破旧的木箱，刚好能容纳两个人藏身 。
顾庭昭拉着她躲进木箱后面，才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两人靠得极近，沈蕴宁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和她一样，跳得又快又重。外面的皮靴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偶尔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通道入口，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
“他们怎么会来酒窖？”沈蕴宁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没动 。
顾庭昭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根火柴，没点燃，只是攥在手里，指尖着火柴盒的纹路：“松井怀疑酒店有暗门，派巡逻队搜查。”他顿了顿，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刚才那几个，应该是负责西侧酒桶区的 。”
沈蕴宁想起墙壁上的“1931”，又问：“那刻痕，是你父亲留下的？”
“是，”顾庭昭的声音沉了些，“1931年九一八之后，他偷偷修了这条通道，用来转移东北来的学生和伤员。这些数字，是他记的通道启用日期 。”火柴盒在他手里轻轻磕了磕，“他在日记里写，酒窖是最安全的地方，没人会想到，藏人的通道会在酒桶后面 。”
外面的皮靴声渐渐远了，日语的交谈声也听不见了。顾庭昭又等了半分钟，才擦亮一根火柴，光柱扫过通道入口，确认没人后，才拉着沈蕴宁走出来 。
他重新走到那道暗门前，推开橡木桶，手电筒的光照进通道外的酒窖。地面上的碎石还是原样，只有几道新鲜的皮靴印，证明刚才的巡逻队确实来过 。
“我们得尽快把真玉琮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顾庭昭关上暗门，将橡木桶推回原位，指尖在“1931”的刻痕上轻轻按了按，“这里己经不安全了 。”
沈蕴宁点点头，跟着他往酒窖入口走。经过标着“1931”的酒桶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手电筒的光落在桶身的红漆数字上，那数字像是有温度，烫得她心口发紧——1931年的风雪，1935年的危机，都藏在这地下酒窖的黑暗里，藏在一道道刻痕、一扇扇暗门背后 。
走到储物间门口，顾庭昭先推开门缝看了看，确认外面没人后，才让沈蕴宁先出去。他跟在后面，轻轻带上铁门，将酒窖的阴冷和秘密，都关在了那道沉重的门后 。走廊里的灯光暖融融的，可沈蕴宁的指尖，还残留着墙壁上刻痕的冰冷触感，还有顾庭昭捂在她嘴上时，那温热的、带着紧张的力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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