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头顶那朵小乌云散了，灵雨也停了。
他坐在破席子上，手还举着一半，像是想接最后一滴。结果啥也没接到，只能悻悻放下。
我翻了个身，脸朝下埋在泥地里。这姿势最省力，还能挡点风。灰袍第三颗扣子早没了，线头被风吹得打脸，烦得很。
“狗剩。”裴钱小声叫我。
我没动。
“你觉不觉得……城里有点吵？”
我耳朵贴着地，听见了。远处传来嗡嗡的诵经声，像一群苍蝇围着烂菜叶子转圈。地面时不时震一下，不是地震，是声音震的。
“谁在念经？”他又问。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刚突破吗？自己不会听？”
他缩了缩脖子：“我现在不敢乱用灵气，怕系统又来锁链。”
我说：“那你就好好躺着，别说话。”
话音刚落，那声音突然变大了。不是靠近，是整个城都响起来了。连空气都在抖，吹过来的风都带着节奏，一浪一浪往人脸上拍。
裴钱脸色变了：“这不对劲。”
我也觉得不对劲。眉心开始发热，不是上次那种温热，是像被人拿热水袋怼在脑门上。系统没弹窗，但它在憋大招我知道。
“走吧。”我撑起身子，拍了拍脸上的土，“去老地方看看。”
“哪个老地方？”
“我睡过三年的破庙。”
他犹豫了一下：“可那边……是疤脸男的地盘。”
“现在是不是，还不一定。”
我们一路往北。越走近，那声音越清楚。不是正规经文，调子歪得离谱，词也怪，什么“克星照命，灾气归根”“倒霉有理，躺平无罪”。听着像胡诌，但每一句出口，空中就闪一道金光。
到了庙门口，我首接躺下了。
地上湿的，泥水混着草屑，但我习惯了。裴钱站在我旁边，不敢坐也不敢蹲，生怕动作太大触发什么。
庙中央盘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我们，脑袋剃得乱七八糟，左边一块右边一块，像被狗啃过。身上披着件破袈裟，其实是从哪个富户家偷来的寿衣改的。
是疤脸男。
他左手拄着根木棍，右手掐着个奇怪的手印，嘴里不停念叨。每念一句，空中就浮出一个金色字，连成一条河，绕着城墙缓缓流动。
那是经文化河。
别人靠近会被震退，连裴钱都站不稳。但他一看到我躺在这儿，整个人晃了晃，差点跪下来。
“姑……奶奶？”他声音发抖，“您怎么在这儿？”
我没答话，继续盯着天上那条金河。它流着流着，忽然分出一股支流，首奔我而来。
金光钻进眉心的时候，系统终于蹦出来了：
【检测到宿主被动接纳‘克人经’大成之力】
【获得新技能：克文河（被动）】
【说明：凡经文所覆之地，宿主可瞬息往来】
我眨了眨眼。
这就完了？连个提示音都不多放两秒？
“狗剩？”裴钱察觉到我身体僵了一下，“你怎么了？”
“没事。”我把脸重新埋回泥里，“就是感觉……今天更倒霉了。”
他说：“你每次说更倒霉，其实都是要开挂。”
我没理他。这时候不能主动琢磨技能，不然系统会罢工。得装作啥都不知道，啥都不在乎。
疤脸男还在念。越念越顺，越念越响。整条经河开始发光，城墙边缘浮现出符纹般的光带，像是给城镀了层壳。
几个路过的乞丐冲进来，手里拿着烂白菜帮子，冲他扔。
“疯子！装什么高人！”
“前天你还抽老子灵根，今天就想当护法？”
菜叶飞到半空，突然拐了个弯，全掉进了旁边的臭水沟。
人群愣住。
疤脸男没停，继续念。他的声音沙哑，但很稳。念到最后几句时，整条经河猛地一震，然后沉入地下，只留下一层淡淡的金光贴着城墙流转。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踉跄着爬过来，在我面前双膝跪地。
“姑奶奶。”他声音低，但每个字都很重，“我现在……能护城了。”
我没抬头。
他也不急，就这么跪着。额头抵地，肩膀微微发抖。
远处又有东西砸来，是个破陶罐。眼看要砸中他后脑勺，那层金光一闪，罐子在空中裂成两半，碎片落地无声。
裴钱咽了口唾沫：“这经……真管用？”
我没回答。因为我感觉到，那条河没消失。它在地下，像脉搏一样跳着。而且每一跳，都让我眉心跟着颤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技能。
这是把全城的霉运，悄悄引到了我身上。
难怪我觉得更累了。不是心理作用，是我真的在替整个城挨雷劈。
“行吧。”我翻了个身，面朝天，“我认了。”
疤脸男抬起头，脸上全是泥和泪混的道子：“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再念一遍。”
“不用。”我说，“你念得难听死了。”
他愣住。
“调子跑得太狠，词也不押韵。下次改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用力磕了个头。
“谢姑奶奶指点。”
我闭上眼。风很大，吹得灰袍扑棱作响。耳边还是那嗡嗡的经文声，但己经没人笑了。路过的人脚步慢了，有人偷偷回头看，有人停下来说：“这金光……好像真让夜里安静了？”
裴钱蹲下来，伸手扶了扶我腰间那个空布袋。线头又被风吹开了，他用手指轻轻捻住，不让它飘。
“狗剩。”他小声说，“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天天念？”
“会。”
“那你不嫌吵？”
“吵也得听。”
“为啥？”
“因为——”
我睁开一只眼，看着他。
“他是唯一一个，比我还能吃瘪的人。”
远处传来一声鸡叫。
疤脸男盘腿坐下，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
“克星临世，百厄归位……”
金光再次浮现。
这一次，经河分流得更快。
一道细如发丝的光流破空而下，穿过我的左耳，从右耳穿出，最后没入泥地。
我摸了摸耳朵。
有点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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