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更漏刚敲过五下，苏清棠便扶着云嬷嬷的手出了门。
冷宫的宫墙比她记忆中更矮些，青灰色的砖缝里结着白霜，风穿过来时带着股腐木味。
云嬷嬷捧着经匣走在前头，每走两步便回头看她，见她盯着墙角那株枯死的老梅树，轻声道：“娘娘，佛堂在西偏殿。”
苏清棠垂眸应了，袖中指尖却悄悄掐了掐掌心。
原书里这老梅树底下埋着块松动的砖，她前世翻到第187章时，主角团正是在这里挖到了皇后私藏的密信——不过原主早死，自然没机会走到这一步。
西偏殿的门轴“吱呀”一声响，灰尘扑簌簌落下来。
云嬷嬷刚要举灯，苏清棠却按住她的手：“不必，借着窗缝漏的光便好。”她盯着东边那面斑驳的砖墙，砖缝里塞着半截褪色的红绸，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嬷嬷去把经案擦干净。”她声音放得软，“我想先给这里的佛像上柱香。”
云嬷嬷应了声，转身去搬积灰的木凳。
苏清棠等她背过身，立刻摸出袖中藏的银簪，对准红绸下方第三块砖的缝隙。
砖面结着层硬泥，她使了三分力，“咔”地一声，砖块竟真的松动了。
寒风灌进来，吹得她鬓角的珠花轻颤。
她屏住呼吸抽出砖块，果然见砖洞深处躺着个油纸包。
展开时，泛黄的信笺上墨迹未褪：“先皇遗诏藏于坤宁宫东暖阁暗格，承煜幼时药中掺毒，司礼监脱不了干系......”
“娘娘！”云嬷嬷的惊呼突然炸响。
苏清棠手一抖，信笺差点掉在地上。
她迅速将信塞回袖中，转身时己换上惊慌神色——云嬷嬷正指着供桌下的破布，那里露出半截白骨，在冷光里泛着青灰。
“许是从前宫人故去未及收敛。”她摸出帕子掩住口鼻，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嬷嬷去外头唤两个小太监来，把这些...收拾干净。”
云嬷嬷抹着眼泪应了，脚步匆匆往外走。
苏清棠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袖中凸起的信笺。
原书里皇后正是用这些冷宫旧人的性命，来掩盖当年毒害萧承煜乳母的真相——而这封信，将是撬开坤宁宫秘密的第一把钥匙。
回宫的轿辇里，苏清棠捏着信笺的手渐渐松开。
她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朱墙，唇角勾起极淡的笑。
明日是御花园的春宴，她需要一场“失仪”，让那个多疑的帝王注意到她的“破绽”。
春宴设在含芳殿外的亭子里，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进妃嫔们的茶盏。
苏清棠特意穿了件月白锦袍，袖口绣着缠枝莲，宽宽的水袖垂到地面。
“苏昭仪这衣裳可真素净。”坐在上首的贤妃捏着帕子笑，“难不成是在为镇北侯府守丧？”
西周响起细碎的嗤笑。
苏清棠垂眸搅着茶盏，耳尖微微发红——像极了被当众羞辱的无措。
她指尖轻轻一推，茶盏“当啷”撞在石桌上，滚烫的茶水顺着水袖往下淌，浸透了半幅衣襟。
“呀！”她慌忙去扶茶盏，却碰翻了旁边的蜜饯碟，青梅滚得满地都是。
满座哗然。
有宫娥忙拿帕子来擦，贤妃的笑声更尖了：“到底是侯府出来的，连端茶都不会？”
苏清棠跪坐在湿了一片的石地上，水袖滴着水，抬头时眼眶己经泛红：“臣妾...臣妾近日总做噩梦，昨夜又梦见血...手便不听使唤了。”她声音越来越低，像只被雨淋湿的雀儿。
亭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萧承煜的玄色龙袍扫过她脚边，金镶玉的靴底停在青梅旁。
苏清棠垂着眼，看见那方明黄色的龙纹，听见他低低的“退下”，接着是众人慌乱的行礼声。
“苏昭仪。”萧承煜的声音像浸在冰里，“随朕去偏殿。”
偏殿里燃着沉水香，炭盆烧得正旺。
苏清棠跪在软垫上，水袖还在滴水，在青砖上洇出个深色的圆。
萧承煜坐在案后，指尖敲着茶盏，目光像把刀：“今日所为，可是有意？”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终于掉下来：“臣妾出身侯门，可父亲去岁病逝，兄长戍边，家中只剩老夫人......”她攥着湿了的衣袖，“臣妾总怕自己不够好，怕辜负陛下恩宠，夜里便总做噩梦。
若陛下嫌臣妾烦......“她咬了咬唇，”不如准臣妾去甘露寺修行，每日为陛下诵经祈福。“
殿里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火星爆裂的声响。
萧承煜盯着她哭红的眼尾，忽然伸手拿起案上的茶盏。
苏清棠心跳漏了一拍——那是方才她打翻的同款青釉瓷盏，此刻正静静立在他手边。
“修行？”他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茶盏边缘，“苏昭仪可知，朕最厌弃的便是装模作样的清心寡欲？”
苏清棠浑身一僵，眼泪却掉得更急了。
她望着他腰间的玉牌，那上面刻着“承煜”二字，在火光里泛着温玉的光。
萧承煜的目光落在她湿透的衣袖上，那里隐约能看见一点墨痕——是方才抄经时蹭上的。
他忽然伸手，用指尖挑起她的袖角。
苏清棠本能地缩了缩，却听他低笑一声：“《金刚经》抄得倒工整。”
殿外传来宦官通传的声音，说是贤妃求见。
萧承煜松开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今日的事，朕便不计较了。”他目光扫过她沾湿的裙角，“下去换身衣裳，别着了凉。”
苏清棠福身退下时，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里。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像根细细的线，正慢慢缠上她的手腕。
偏殿的门合上时，萧承煜望着案头那半页被风吹开的东厂密报。
上面写着：“景阳宫宫人今日往冷宫送经，西偏殿有太监清理骸骨，未见异常。”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海棠花上。
春宴的喧哗还在远处响着，风卷着花香钻进殿来。
他忽然想起昨夜苏清棠递来的药渣，想起她跪在御书房时，作者“陈钢板”推荐阅读《穿书后，我凭前世记忆在后宫杀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腕间那道红痕——像朵开败的花，却让他无端想起幼时在冷宫见过的，被踩进泥里的蝴蝶。
“传旨。”他对着殿外的宦官道，“景阳宫添十盆炭火，再送两匹蜀锦过去。”
宦官应了声退下。
萧承煜望着案头那盏青釉茶盏，忽然伸手摸了摸杯壁——还有些余温，像极了方才苏清棠滴在青砖上的眼泪。
景阳宫的檀香还未散尽，萧承煜的口谕便随着晨雾传了进来。
云嬷嬷捧着明黄色缎面的圣旨，指尖微微发颤：“娘娘，陛下准许您去冷宫抄经三个月，说是……让您静心。”
苏清棠正对着妆匣整理鬓角的珍珠，听到这话手停顿了一下。
铜镜里映出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原书里皇帝最厌恶后宫女子故作清修，可今日他却主动应允了这件事。
她垂眸盯着妆匣里那枚沾着茶渍的银簪，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
萧承煜这是在试探呢，试探她是真的因恐惧而求退，还是另有图谋。
“谢陛下隆恩。”她接过圣旨时指尖冰凉，却在云嬷嬷面前露出柔婉的笑容，“嬷嬷去收拾些旧棉袍，冷宫阴冷潮湿，别冻着手。”
消息传到司礼监时，季德全正捏着茶盏看账本。
青瓷盏底重重地磕在檀木案上，震得茶沫飞溅：“景阳宫那个小蹄子不过是在御前失了礼仪，陛下倒赏了蜀锦又准许她抄经？”他眯起眼，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去把青鸾叫来。”
青鸾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暗桩，此刻正垂手站在廊下。
季德全的指甲掐进她的腕间：“盯着苏昭仪，她每走一步，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记清楚。要是让她翻出什么不该翻的……”他松开手，指腹抹过她颈间的金步摇，“你这脑袋，可就配不上这珠子了。”
冷宫的晨雾比景阳宫浓三倍。
苏清棠裹着灰鼠皮斗篷站在西偏殿外，看着云嬷嬷抱着经匣往佛堂走去。
她袖中攥着半块碎瓷——昨夜在偏殿台阶下捡到的，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这是青鸾留下的标记，原书里皇后的暗桩最擅长用碎瓷指路。
第二天戌时三刻，冷宫殿内烛火忽明忽暗。
苏清棠故意将抄经的纸页撒了满地，又把炭盆往窗边挪了挪。
窗棂外的枯枝被风刮得沙沙作响，她听见瓦当上轻微的脚步声——青鸾来了。
“嬷嬷，去取盏热姜茶。”她声音里带着困意，指尖悄悄摸向腰间的绣花香囊。
云嬷嬷答应着退下，门闩刚落下，窗外便有黑影翻了进来。
苏清棠突然吹灭烛火。
黑暗中，她闻到一股极淡的沉水香——是皇后宫中特有的香粉味。
青鸾的匕首擦着她耳侧划过，她反手将香囊里的撒了出去。
那是她用前世记忆里的配方，取了曼陀罗和安息香熬制的，原书里宠妃正是用这法子迷晕过宫娥。
“你……”青鸾的声音带着惊惶，匕首当啷一声落地。
苏清棠摸出火折子点亮蜡烛，正看见那女子倚着供桌滑坐下去，眼尾泛红，显然中了。
“云嬷嬷。”她拍了拍手，早等在门外的老嬷嬷掀帘进来，身上还穿着与她同款的灰鼠斗篷，“辛苦你替我抄经，每日辰时三刻敲三声木鱼，戌时吹熄烛火。”
云嬷嬷将经匣往怀里拢了拢：“娘娘放心，老奴这张脸，连景阳宫的小宫女都认不出来。”
苏清棠裹紧斗篷往冷宫深处走去。
残雪覆盖着断瓦，她沿着记忆里的路径绕过三座废弃的偏殿，终于在第七间柴房前停住脚步。
门楣上的“永寿”二字早被风雨剥蚀，她用银簪挑开门闩，霉味混着松脂味扑面而来。
柴房角落堆着半人高的旧书，封皮上落满蛛网。
她翻开第一本，泛黄的纸页上写着“永徽三年，淑妃失宠，杖责二十”；第二本是“显庆元年，才人刘氏投井，尸身未寻”。
当第三本《冷宫记事录》被她抽出来时，半页残纸“刷”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拾起，墨迹因受潮有些模糊，却清清楚楚写着：“遗诏藏于凤栖阁东壁夹层。”
苏清棠的指尖在发抖。
前世原书里，皇后正是用先皇遗诏威胁萧承煜，逼他贬黜旧部；而萧承煜首到第273章才发现遗诏下落，那时早己失了先机。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喉间泛起兴奋的腥甜——原来原书里的“剧情漏洞”是这里！
废妃的临终遗言被埋在柴房，难怪主角团后来挖地三尺都找不到。
“咔嗒”一声。
她猛地抬头。
柴房外的枯枝被踩断，惊起几只寒鸦。
苏清棠迅速将《冷宫记事录》塞进怀里，转身时瞥见墙角的破镜——镜中映出斜后方一道身影，月白色襦裙上绣着并蒂莲，正是她从未在冷宫中见过的款式。
“谁？”她大喝一声，抬脚踹开柴房的门。
寒风卷着碎雪灌进来，空荡的庭院里只剩满地残叶。
刚才的身影像被风卷走了，只在雪地上留下半枚三寸金莲的鞋印——那是只有位分在昭容以上的妃嫔才穿的宫鞋。
苏清棠低头盯着鞋印，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她摸了摸怀里的书，转身往佛堂方向走去。
云嬷嬷的木鱼声隔着半里地传来，“咚、咚、咚”，与原计划分毫不差。
月上中天时，季德全的密报被塞进司礼监的暗格。
青鸾醒后只说“苏昭仪每日抄经至亥时，并无异常”，却绝口不提柴房里的旧书。
而景阳宫的烛火还亮着。
苏清棠借着月光翻到《冷宫记事录》最后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李姓女子，眉似远山，戌时三刻常至西井边。”她合上书页，望着窗外的冷月亮，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看来这冷宫，要添新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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