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室冰冷的奢华残骸。水晶吊灯依旧散发着过度热情后的疲软光芒，照得空旷的大厅有种不真实的苍白。
楚言澈坐在柔软得过分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冰凉的屏幕。助理和保姆车己经等在楼下，但他需要几分钟，仅仅几分钟，来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溺毙前的幻觉。
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槟的甜腻和无数种香水混合的味道，闻得人头晕。
他闭上眼。
不是黑暗。
是冰冷刺骨的湖水，是密密麻麻贯穿身体的剧痛，是林朝歌那双最后只剩下俯瞰蝼蚁般冷漠的眼睛。
还有那句刻入灵魂的心音——
【……你永远，不该比我耀眼。】
胃里那杯香槟开始翻搅，带着毒药般的灼烧感。他猛地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是梦。那痛楚太真实，那背叛太刻骨。
他回来了。
在一切尚未开始，或者说，在另一个“结局”尚未被书写之前。
指尖颤抖着解锁屏幕，冰冷的蓝光映亮他毫无血色的脸。他无视了那些爆炸般涌来的祝贺信息和未接来电，首接点开了新闻推送。
指尖划过一条条光鲜亮丽的娱乐头条，关于他的获奖，关于未来的片约，关于某个品牌的最新代言……世界一片歌舞升平。
没有预兆。
没有任何关于未知病毒、气候异变、或是地外危机的报道。仿佛那场将文明碾碎成渣的末日，只是他濒死大脑虚构出来的一场漫长噩梦。
但掌心的掐痕还带着细微的刺痛，胃里的冰冷依旧盘踞不散。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记忆不会骗人。那废墟，那饥饿，那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还有……林朝歌最后看他那一眼。
如果末日注定来临，那么现在每一秒的平静，都是奢侈的倒计时。
他需要钱。大量的钱。需要物资。需要安全的据点。需要力量。
而不是留在这里，陪着这群即将在灾难中第一批被淘汰的羔羊，扮演他们心目中光芒万丈的楚影帝。
“言澈？”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林朝歌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还没下去？是不是真的不舒服？脸色这么白。”
他自然地走进来，伸手就想探楚言澈的额头。
楚言澈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仰，避开了那只曾经在暴雨深水中为他拖拽物资、也曾冷静挥下将他送入地狱的手。
动作有些明显。
林朝歌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凝固了一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诧异和不悦，但很快又被更浓的关切覆盖：“怎么了？跟我还见外？”
楚言澈垂下眼，揉了揉太阳穴，再抬眼时，脸上己经挂上疲惫却感激的笑：“没有，林哥，就是有点累懵了。刚才差点睡着。”
他站起身，动作间刻意流露出获奖后应有的、被巨大成功冲击后的轻微脱力感：“我们走吧，别让王哥他们等急了。”
林朝歌打量了他两秒，似乎没发现更多异常，这才点点头，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走吧，送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堆采访呢。”
两人并肩走出休息室，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被厚重地毯吸走，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电梯镜面映出他们两个的身影。一个年轻，耀眼，哪怕疲惫也难掩蓬勃的朝气；一个年长，温文，看似包容体贴，无懈可击。
楚言澈看着镜子里林朝歌那双总是含着浅笑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在他装上机械腿、重新站起时，流露出嫉妒。
就是这双眼睛，在他被万箭穿心时，只剩下冰冷的俯瞰。
胃里的冰冷火焰烧得更旺。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林哥，”楚言澈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谙世事的随意，“你说，要是哪天……嗯，比如世界末日了，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我们该怎么办？”
林朝歌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失笑出声：“怎么突然想这个？获奖太兴奋，脑子都开始天马行空了？”他摇摇头，语气带着长辈对晚辈无厘头想法的纵容，“真有那天，估计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怎么，我们言澈影帝还想当救世主？”
楚言澈也跟着笑，眼神却透过镜面，死死锁住林朝歌的每一丝表情变化：“救世主哪轮得到我。我就是想，真到那时候，估计钱啊名啊都没用了。还是得有点实在的东西，比如……吃的，喝的，能打的东西？”
林朝歌的笑容淡了些，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聊，又或者是不想讨论这种毫无根据的假设。他敷衍道：“嗯，或许吧。不过哪那么容易末日。别胡思乱想，好好享受你的成功才对。”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
门开的瞬间，等候的助理和保镖立刻围了上来。
“言澈哥！” “车准备好了。”
林朝歌自然地落后半步，看着被簇拥起来的楚言澈，脸上重新挂起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
楚言澈在被围拢的前一秒，最后瞥了一眼电梯镜面。
林朝歌站在他身后，那笑容弧度完美，眼神却落在他的背影上，幽深得像一口古井，看不到底。
坐进保姆车，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楚言澈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闭上眼，对助理吩咐：“王哥，帮我联系一下张律师和李会计，明天上午十点，我要见他们。另外，把我未来三个月所有的非必要行程，能推的都推掉，能延后的都延后。”
助理王哥愣了一下，显然非常意外：“言澈，明天下午还有品牌活动，晚上是《风尚》的晚宴，后面几天也……”
“推掉。”楚言澈睁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那是王哥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过的气息，“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违约金照付。”
王哥张了张嘴，看着后视镜里楚言澈那双漆黑沉静、不见底的眼睛，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好的，我马上处理。”
楚言澈重新闭上眼。
脑海里的计划疯狂滋长，每一个念头都带着血色的预警和冰冷的铁锈味。
林朝歌以为他还在盘算着更多的片约、更高的声望、更璀璨的星途。
但他早己看清。
这片繁华即将崩塌成废墟。
而他要做的，不是在废墟上哭泣，而是抢在一切发生之前，铸好他的铠甲，磨利他的刀刃。
然后，等着。
等着看那张温和假面，在真正的绝望和恐惧里，会碎裂成怎样丑陋的模样。
车子驶出车库，汇入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
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勾勒出都市永不疲倦的轮廓。
楚言澈无声地勾起嘴角。
盛宴尚未结束。
而猎人，己经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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